还记得那是九十年代中页,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城市人酒饱饭足之余扭起了秧歌,那个时候还没有‘广场舞’。
但就在这个贫穷的小村落里,仿佛被世人遗忘,还在过着最原始朝九晚五的生活。
春天耕种,秋天收获;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静如水地过着。
乡亲左邻右舍约个牌九,三五成群,有欢声笑语,也有对生活的抱怨和惆怅。
他们都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活,只是平庸度日。
曾经的梦想和理想都早已随风而去,曾经棱角分明的他们都已被生活磨平,就连仅有的‘脾气’也被岁月抹去了,剩下的仅有一张麻木的笑脸和空虚的躯壳。
他们平凡,甚至是平庸,故事也是在他们身上讲起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一夜大雪让整座村庄的房顶上积起了一层皑皑白雪。
虚空中,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飞落下来,就像无数的棉花撕碎了在空中飞舞直下,为无尽的田野、房舍和远方起伏的山峦披上了厚重的银装。
此时,窗外正刮着凛冽的寒风,空中下着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着,苍茫的大地上,只有银白。
一户温暖的房檐下,窗外飞舞着雪花,在呼啸风中仿佛千百只玉蝶扑向窗户,仅仅在窄小的暗青色玻璃上落脚一下便互相簇拥着翩然飞向一旁。
这是一个普通的新婚家庭:身体臃肿的父母围坐在火炉旁,吕氏已身怀六甲,低矮的房屋,陈旧的门窗橱柜以及日常生活用品,虽杂乱却井然有序。
相对温暖的房内,吕氏安静地坐着,看图面不甚清晰的十七寸黑白电视,这曾是全村最昂贵的嫁妆,是绝无仅有的。
这是吕氏做为女人的骄傲,这个幸福的女人,她望向吕焕。
说回吕焕,他在诸兄弟中排行老三,与两个叔父都做客运生意,他们辛勤劳动,日子越过越红火,并渐渐成为村上的致富能手。
吕焕为人厚道,做事干练,在车队上声誉渐高,后来更成为车队队长,名利双收。
吕氏与他其家庭主妇闲聊,每当谈到这些,他们都会露出羡慕的眼神说:“嫁对了人家呀!”吕氏则漾起幸福的微笑。
是的,女人都是水做的,是脆弱的,需要一个如山般厚实的肩膀来依偎,为自己找到一个停泊的港湾;疲惫时依偎着他小憩,伤痛时从这里得到温暖和慰藉。
当吕氏遇到吕焕这个憨厚的男子时,吕氏便知道了,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能给自己安全与幸福,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而吕焕,此时也深深的爱上了吕氏。
基于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他们很快便完成了结合。
窗外寒风怒吼,结了冰花的玻璃也阵阵响应。
吕焕和吕氏围炉而坐,烧水的壶嘴热气蒸腾,炉下火焰时高时低,见里面火炭即将燃尽,吕焕用铁铲又加了一块,焰火重新跃起。
房内很安静,一切显得十分沉默。
吕焕盯着壶底跳跃起欢快的火苗,似乎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
终于,吕焕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希望可以榄几桩生意做,这倒霉的天气。”说着,他便披上笨重的大衣。
吕焕身材不够魁梧,衣角直没到他的膝下,吕氏也站了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她眼中流露出关怀的目光与浓浓爱意。
吕焕就要出门了,却回头说:“外面天冷,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受凉,你还是好生的待在家里!”
吕氏坚持说:“一块去吧,外面下雪路太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吕焕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帮吕氏穿好棉衣,围紧毛巾,然后去启动汽车。
沉重的木门,打开又闭上,仿佛不堪重负发出“吱吱”的呻吟声。
屋里吹进一阵寒风,吕氏不禁打了个寒噤。
吕氏在屋里祈祷着,在胸前重复画着十字架。
吕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的愿望很小,就是希望主能护佑全家平安健康,还有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想到这里,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挂满幸福的笑容。
屋内昏暗的灯火熄灭了,空旷的屋子再度恢复了平静。
看房外每家每户都门贴彩幅和对联,有的更挂着色彩鲜艳的红纸灯笼,方才知道,这天气恶劣的日子,竟然是新年。
漫天飘飞的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雪越下越大,一片又一片,一层接着一层铺盖下来,一阵紧似一阵。
雪花密密麻麻,被呼啸寒风裹挟着柳絮一般迎风飞旋,全世界空留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这个冬天似乎怕被人忘记,用声音和严寒告知人们他的到来。
漫天苍白的颜色,那冒着囱烟稀落的农家小舍,欲被吞没,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凄凉与悲哀。
坑洼的柏油道上,吕焕的客车孤单的行驶着。
道路完全被积雪掩盖,雪天路滑吕焕开车十分小心,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全神注视前方,车速较平日也降低了许多。
吕氏坐在收票台,她在胸前又画了十字架祈祷了一遍。
只见吕氏手面如蒸熟的馒头,十指如长短不一的香肠,动作笨重地戴了羊绒手套,她提了提肩挂的一只做工粗糙的牛皮包,望着窗外排排光秃的白杨树向后倒退,目光怔怔出奇。
道路上,仍旧只有吕焕一辆客车孤单的行迹,偶尔会行过一辆货车,就更没有行人了。
看到这些,吕焕有些着急了:“这鬼天气,哪里会有生意做。”
这恶劣的天气,决定了又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
吕焕小心地驾驶客车,尽量捡更平稳的路面驾驶,但是车的噪音还是很大,里面的一切都在颤抖着,还有吕焕的心,他自己都怕车子一下散掉。
这辆车是吕焕不久刚买的,在此之前,它在别人手中折腾了五年有余。这辆客车十分破旧,即使立刻当一堆废铁卖掉,也不足为过。
客车铁皮严重氧化,行驶起来左右摇摆,那巨大的噪音也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车表有些部位的漆皮也脱落了,白漆是吕焕现刷上的,与原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远望来像极了乞丐身上大小不一的补丁。
正因为如此,吕焕才有意让这车发挥它最后的价值,在其他车主过年休假时,加班加点,只为赚些日后抚养孩子的费用和积存来年更换新车的款项。
即使吕焕驾车十分谨慎,但还是出了差子。
因为路滑的缘故,客车在过岔道转弯时,车尾滑向路基下,吕焕惊慌地掉转方向并急刹车。
最后,客车撞到了路边一棵大树上才勉强停了下来,机火也熄灭了。
车厢里吕焕惊魂未定,吕氏也是吓得脸色煞白,她紧握着扶手,大口喘着粗气,当确定吕焕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吕焕气得用手直拍方向盘,他抱怨道:“这倒霉的鬼天气,真是活见鬼了。”
吕焕下车前去检查,见只是撞掉一块树皮,和坏掉一只前灯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车厢里,脸色苍白的吕氏在胸前画着十字架,她相信万能的主会护佑善良的人,保佑自己的丈夫,让他一生平安。
“但愿不会出什么事情,感谢主,护佑我的丈夫,阿门!”她双臂交叉平铺胸前,低头向朝圣的方向虔诚地祈祷。
吕氏见吕焕回到车里,焦急地问:“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吕焕拍掉身上的积雪,说:“放心吧,一点小事而已。”他又指着那颗救命的大树,后怕地说:“多亏了这棵树,它救了我们啊,如果没有它我们也许就翻进了河里,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