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王府。
王府大门前高高的玉砌台阶下,停着十数顶轿子。威严厚重的鎏金牌匾下,府内的侍从不停地将一位位医师模样的人迎进送出。
亭阁林立,水廊曲折,山石嶙峋的王府花园,丫鬟仆从们急匆匆的穿来过往,不复往昔的清幽雅致。
隐没在一片青绿竹林中的苍寂园,因为其主人的爱静,向来是整个王府中最为人少的院落。可是今日,不仅房中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园中也站满了三两成群,低声议论的大夫。
一个十四五岁,一身素洁雪缎的清秀少年突然冲进院子,扫一眼园中的情形,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抬脚进了屋子。
“父亲,辰奂到底怎么了?”少年看着床前挤成一团的大夫,问一脸沉静地坐在窗下,身着紫金蟒袍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京州四大镇守王之一的镇南王,辰南天。听到耳边的问询,他回过神来,转头看看白衣少年,问:“弘儿,你何时回来的?”
“刚进门,就听过说辰奂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母亲呢?”辰弘急急地问。
辰南天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空洞,道:“辰奂中了奇毒,你娘一时着急,昏了过去,已经让人扶回去休息了。”
“中毒?”辰弘微微一愣。
此时,床上的青衣少年在众多大夫的轮番折腾下,终于皱了皱英挺的剑眉,缓缓睁开乌黑的眼睛。短暂的迷茫过后,他侧过苍白俊逸的脸庞,看向床侧,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冷,抿起毫无血色的薄唇,冷声喝道:“都给我出去!”
大夫们齐齐一愣,因他终于醒转的喜悦笑容僵在了脸上。
“康伟,志诚,送各位医师到前厅等候。”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辰南天吩咐站在门外的两个侍卫道。
大夫们一声不响地退出了隶书院,辰南天和辰弘来到床边,看着床上少年苍白而又冷傲的脸,“奂儿,你感觉怎么样?”辰南天问。
“烦。”辰奂皱皱眉头,“天元和迪青到哪去了?”
“在外面,我去叫。”辰弘转身来到门口,将园中那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丫鬟叫了进来。
“主子。”两个丫鬟站在床侧,一脸的担心和自责,好像辰奂中毒全都是她们失职造成的。
“擦地,通风。”辰奂看也不看她俩,纤长苍白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两个丫鬟立马一个打水擦地,一个将室内的窗全都洞开,拿着一柄硕大的竹叶编制的扇子到处扇风。
看着辰奂这个样子,辰南天心中默默叹气,说起来,他现在这冷傲的性子,也都是他宠出来的。
自他出生,分外可爱的相貌就让他和夫人格外的喜欢,渐渐长大之后,文才武略更是彰显天赋,卓尔无双。
可能是一向被疼宠惯了,身边又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十二岁的他就冷僻孤傲,对外人冷漠也就罢了,可是对他的亲生妹妹辰莹竟也爱搭不理的,整个王府之中,能称得上和他比较亲近的,只有长他三岁的辰弘。
月前,名扬洲南的他受朝中五皇子姬傲之邀去国都盛泱游玩,三日前怏怏不乐地回来,辰南天还未来得及问他出了什么事,不想他突发中毒症状,整个王府才陷入了如今这一片忙乱之中。
带着竹叶清新的空气灌进室内,辰奂的眉头展开,转头看向辰南天,问:“父亲,我还有的救吗?”
辰南天眸色沉了沉,道:“当然,你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乱想。”
王府大厅,辰南天坐在主座上,辰弘站在他身侧,两人看着满厅皱着眉头窃窃私语的大夫,心里有些沉重。
少时,辰南天清了清嗓子,厅中顿时安静下来,“诸位,本王爱子所中之毒,可有法解救?”
厅中众多大夫面上都显出惭愧之色,面面相觑一番后,还是王府的医师扁易走上前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属下实在惭愧,小王爷所中之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适才属下与各位同行研究半天,也只得出暂时压制毒发之方,至于彻底清除毒素,属下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辰南天心下一沉,这个医师原是京州皇宫里的御医,自从跟在自己身边之后,就没有过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吗?
“王爷,宫中的御医总管赵勾起赵大人从医数十年,治愈过无数的疑难杂症,对解毒也有一定的研究,王爷不妨派人将他火速请来,或许能救小王爷。”扁易建议。
辰南天点头,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夜晚,辰弘独自倚在水廊上,一袭白衣在月光的笼罩下散发出淡淡的清辉。看着月亮的影子投在湖面,随着粼粼波光一层一层的扭曲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仰头,想起这半个月在外面游历的生活,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多好啊,到处是欢声笑语,每一张面孔都是那么鲜活,每一顿饭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一只两文钱的糖葫芦,就能换来灿如明月般的笑容。
相较之下,在这繁华的高墙深院之中,每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的日子,真的是犹如尸位素餐,无趣极了。
他微侧过脸庞,目光投向湖对面那片在月光中淡晕出一片阴影的竹林,想起那里面的人,心中,又泛起一丝酸涩和沉重。
辰奂是冷漠孤傲的,这个事实,整个洲南的人都知道,然而,他为何会这样冷漠孤傲的原因,却只有他了解。
那是对这种尊贵却无趣生活的一种叛逆,与其说他对身边的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倒不如说他志不在此。他的冷漠眼神背后,总是跳跃着一丝狂烈的火焰,尤其是谈起京州的政治及镇守王之间明争暗斗的时候。
如今,他身中奇毒,生死难料,作为哥哥,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压的他要透不过气来。
“弘哥哥。”娇软的嗓音如夜风一般轻拂而来,打断了他的深思。
辰弘回头,十岁的辰莹静静地站在那边看着他,玉白的小脸上,一双乌眸亮如星子。
“莹儿,这么晚了不在房里,跑出来做什么?”辰弘淡笑问。
辰莹侧头,对身后的两个随侍丫鬟道:“你们俩去那边等我。”两个丫鬟应喏,回到水廊尽头的岸上。
辰莹走到辰弘身边,小小年纪,行动之间却全是一派风雅之姿,“弘哥哥,奂哥哥怎么样了?”
辰弘笑道:“还好,今天怎么没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