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皇城边儿上,立着一座黑漆漆的小楼。
小楼统共七层,却只住着一个人,那人正在斟茶,左手手指微微掩着袖袍,茶壶一点一提,又被他搁在案上。
那是一张上好的乌木案,案头摆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卦牌。一只十指修长的手搭在上面,不时伸出指尖,摩挲着茶杯的杯沿。
“哗啦”一声,房门被推开,来人随意地走进来,席地坐在案几的另一侧,大剌剌地盯着对面的人。
那是个分外好看的人,玉冠青丝,眉目如画,只是整个人都透着病态一般的苍白,宽大的青衣掩不住他身骨削瘦,反衬的他更加孱弱。
周秦瞧他这副模样,眉头一皱,问:“又算卦了?”
小楼主人也不恼他的无礼,笑吟吟将手里的茶推过去,“周将军找我,也是来算卦的?”
周秦撇过头去,“找你算卦,你能有什么好话?当年一卦就把公主算到了西郊去。”
小楼主人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不是你来找我算,那就是公主要找我算了。”周秦敛了神色,正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笑吟吟地问,“公主信我?”
“公主说了,现而今如果还有谁的话可信,也只能是你了。”
小楼主人不置可否,“公主若信,就麻烦你告诉她,江山一壶水,堪煮几回茶。”周秦愣了一下,猛然睁大了眼睛,问:“你刚才在算什么?”
那人眼角眉梢依然挂满了笑意,浑不在乎道,“一副烧命的卦而已。”
周秦站起来,转过身去,半晌,苦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
从十六岁开始认识他时,他便是这个样子,一袭青衣,眉目落拓。到如今周秦年近四十,他除了人越发的苍白,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周秦从十九岁就开始害怕,怕他不知道哪一天就把命给烧没了。那一年春色出奇的好,周秦怀里的人却手脚冰凉,他紧紧攥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赵贞,如果你哪一天要死了,千万告诉我。”
赵贞站起身来,敛目,道,“一言为定。”
出了赵贞的占星楼,周秦径直回了西郊将军府。
钱夫人匆匆迎上,稍松了松他的甲胄,又从女婢手里接过湿毛巾给他擦汗,抬头瞧了一眼,问,“怎么今儿回晚了?”
周秦也不答,反问她,“烟儿,你生辰还有多久?”
钱尚烟手上卸了他的甲衣挂在架上,头也不回的说,“亏你还记得,也就五六天的时间了吧。”说罢转过头,笑着替他理一理衣领,“今年咱们去看戏,就去锦江城边儿上新开的那家戏楼怎么样。”
周秦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今年咱们不看戏,咱们要大摆宴席,把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
钱尚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顺着他的话说,“那倒是好,我活了这么久,也风光风光。”
周秦拿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答应先皇保护宸妃和公主,这么多年来,他谁都没辜负,唯独苦了她。
沉默片刻,两人约好了似的,周秦“哈哈”地笑,钱尚烟倚在他怀里,像所有幸福的妻子一样,羞涩又自豪地看着他。
周秦大叫两声“老孙”,把管家唤了过来,“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生辰,你们好好准备准备,摆上几桌,把西郊这块能请的人都请过来。”
老孙一边应承一边偷眼瞧周秦,见他微微颔首,心下了然,领命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