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大寿那天,我靠在躺椅上,孙儿孙女围坐在我跟前,外面放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儿子正在招呼来贺寿的客人,一时间家里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有几个胸前挂着相机的小伙子被儿子领了进来,他们很客气,手里都领着水果,我一边说不用,一边请他们坐下,简单的动作已经让我沧桑的身子气喘吁吁。
“柳奶奶,听说你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轰动一时的舞女啊,后面怎么从北平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了?”小伙询问着,手里拿着纸跟笔,阳光洒在他脸上,模糊了轮廓。
“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我轻轻笑了笑:“人杰地灵。”
小伙停下笔,不好意思的绕了绕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奶奶说的也是,你能跟我讲讲你生平的事迹吗?我们报馆要出人物名记。”
“我的故事讲起来可长了……”
我淡淡的望着小伙,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的影子,一样的帅气,我遇到他时,也是一样的年华,只可惜,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这一生坎坷,经历了新中国的改革,民国军阀的混战,父母早亡,流离失所,班主见我嗓子好收养了我,我当过戏子,混过舞女,做过高官的小老婆,富豪商侩的情妇,用过最好的绫罗绸缎,也穿过破布衣衫,吃过山珍海味,也跟狗抢过馒头,仔细想想,我虽过的随波逐流,却算得上婀娜多姿。
我与他的故事,还要从那场戏说起……
十六岁那年的三月初,正处在寒冬的尾巴上,不算很冷。
一身沉重的花旦装挂在身上没有几分温度,厚重的脂粉已经掩盖完我的相貌。
我当时的艺名叫艾草,我是戏班子里的花旦。
说好听点儿就是个主角,说难听了也就是个戏子。
我们戏班子在上海滩这一带还算小有名气,有不少有钱的人,过寿逢喜都会请我们戏班板子过去,今儿,我们戏班子被富甲一方的沈雷沈老爷,请到了他府上唱戏,当然了,这样的情况对于我们戏班子来讲,也不算少见。
刚化好了妆容,陈老就踩着踉跄的小碎步过来,催促我:“阿草,你动作赶快些,沈大爷要等不住了。”
“好,这就来。”说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就随着焦急的陈老,一起来到了沈府的后院,这里可真大,要不是跟着陈老,我估摸着还会迷路。
戏台被设置在后院正中央,拖着沉重的服装,我走路有些慢。
“快上去,快上去,别墨迹了!再晚一些沈老爷就要发火了。”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陈老,已经开始在推我了。
我很能理解陈老,毕竟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我们都得靠着戏班子生活,我们这种小人物,当然是以尽量满足看客的要求为准则。
还没来得及参观四周的景色,我就已经被陈老带上了台,那时候,他就坐在台下,一身黑衣,隐约里面可以看出白衬衫,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宛若鹰。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家都叫他“二爷”“二爷”,我猜着他肯定是哪家的少爷,不过他长得可真好,是我生平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上海军阀江家的二爷,但他淡漠俊朗,浑身洋溢着正气,一点都不像我见过的那些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