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
神灵是那些人们通过那绝对复杂的思想凭空造出来的,他们被人们想象得无比生动,紧接着,又诞生了“与神沟通”的职业,面貌各异的先生便能与只有他们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称兄道弟。
到了灯火通明的时候,人们发明发现了“科学”,许多的神灵被遗忘了,不过世上总是会有极端的,过于落后的人群和过于发达的人群都会重新求助神灵。落后者自不必说,发达者则只是暂时依赖于他们。看着金墙上的财神,饰品能勉强挤上去的手烧下了神最喜欢的东西。待到某日他们得了什么,又忘了先前的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他们所想出来的神,便又被那群人亲手毁灭了。
神灵在人里的概念是,永世长存,拥有他们最欣赏的品质,亦或是物质,其它动物或许也如此憧憬过,但只有人拥有这特别能力,便是将假的说成真的。于是奇迹出现,神便真的出现了,在无法察觉到的天上,这点也和人们想象的一样。
从清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完美神灵之一。名字是她随意择了字自取的。
但她是何时出现的?以何种方式出现?任何事物都不能给予解释,但从清知道的是,这里的“神灵”都是以同一种方式诞生的。
几百年了?几千年了?或许从人类,能够表达出自己思维的时候,他们便孤独地存在着。人们所构想的幻象不尽相同,但神灵的共同点是,永生。
天国的寥廓气息遥远而难以探索,不断有概念成为神灵,神灵又不断地死去,风为神灵送葬,哭泣着颂着灵歌。
人们幻想中的神灵能够永世长存,生活在无忧净土中,只有这点,谁都办不到的。他们唯有一条末路,便是染上难以医治的恶疾,名为“向往”,这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的。
天空广到无人知晓其尽头,永生者无法像天空一样永远承受着这份旷远。
神的存在太过寂寞了。他们无牵无挂,正是因为无牵无挂才不知为何要生存。神是冰清玉洁的,为了避免沾染上俗气,甚少与任何生灵沟通。他们无法脱褪下完美的躯壳,在美好的处所中凝神静思,看着世间的万物,在百年千年后自愿迎来死。
神的死亡?就是在自己日日凝视的那个地方,成为普通的人,神的记忆再无任何用处。
从清可能是下一位染疾并死亡的神灵了。
她的样貌若到了人间,必会被称道绝色。她虽活了千年,却仍是十几岁女子的样貌,身段玲珑却不显矮小,因“天国”无多少繁文缛节,乌黑柔顺的长发便只有部分用银簪挽住而不显凌乱,宛若墨色的缕缕云雾使人见之忘却。偶尔来了兴致,便会簪上几朵浅粉桃花。粉妆玉琢,明眸皓齿,白璧般的面庞不见丝毫细痕污点,柳叶眉下杏眼灵动,如同蘸了最清的水。本该时常含笑,却因愁绪牵动了眉目,更使人怜爱,眼中却仍发出照人的光彩来。别样的韵味更显其风姿绰约,人间哪能得此尤物。
她日日都瞧着人间的哪里?那地方名为“吴仕城”。神灵听不见凡间的声音,只能默默瞧着。
瞧了多久?相对于她而言不算久,似乎只一百来年而已。那时她正盯着另一个地方,忽然觉得别处繁华,随意瞧去,竟发现了个城镇,从前她打量过那处数百次,却从未见过这城镇,只当是从前不曾留意。
城镇繁华,处处是佳景,人们彼此诚意相待,下头终年充斥着笑语欢声,尽管有些行为她难以理解,但这根本不足以动摇她的下凡之心。从清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纯洁完美的神灵之一,她看的所有事都是不沾污点的,亦或是她根本看不到。小桥流水间之后是她最憧憬的平凡生活,贯穿整个城镇的那条江流冬日也不结冰,流水潺潺声音悦耳,透着荷叶能瞧见鱼在清流中互相追逐。令她最着迷的果然还是城郊大片的桃花林了,花到了盛放的季节时,林外不到百里便有零散的粉红,行之愈深,那星点色彩便如蘸了彩墨般片片染开,有风拂过只见听下头人说进林后香风扑面,恍若身置真正的仙境,可惜不论是什么味道,她都无法闻见。
徒想。
这日从清澈正瞧着下面的繁华盛景,做着最为平常的感叹,忽然隐隐听见了刻意将声调压低的笑声,千百年来都寂静着的神殿里甚少出现过这种声音,她瞬时警觉起来,却在下一刻神色转为和缓。这种状况并非没有出现过,只有染疾的神灵间才能沟通,她不希望同伴就此离开。
那声音再度响起,主动地介绍起了自己:“我已染疾千年了,那些同伴说我不久后必死无疑,可他们没了,我的‘不久后’还未来到。”
“我会死在何时?我们会真正地死在何时?”
“你已经不是神了——但她还是在的。”
很难形容出那是什么声音,是男是女都难得知,神是众人构想的,不妨说是他们的音调杂糅在一块了。
“谁都逃不出去的,谁都会永远地活在向往中。”
“好玩——”那声音忽的俏皮起来,尾音微微上调,最后似乎还带了儿音,这是只有孩童才会有的语气,“我们果然只有这样才行。”
它嬉笑着远去了,由各种声音形成的声音在不断变化,在殿中默默回响着,而在这过程中,从清没有说一句话。
但她在听了陌生神灵的话后,下了个什么决定。她昏睡过去,殿里有风的咝咝声。
在闭眼之前,隐约听见了几个人人的叹息声,恍惚间又看见了一女子的身影,漆黑的影形状分明,竟渐渐出了色调来,细看,是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在殿里游荡着,“她”惊奇地瞧着这空旷的大殿。
从清想问来者是谁,但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半个字吐不出来。
她忽然飘至了自己的面前,与即将昏睡者完全一致的脸兀地放大在从清面前,与从清不一样的是,她的左面有一小黑点,但全然不影响其姿色。
她看着这张脸,先是讶异,而后俏皮地笑了起来,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再见。”
从清还来不及惊讶,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暂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件不可思议的事,也很快被喜悦和紧张所埋没。
染疾神灵,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