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抒踩着八分的高跟鞋,在高架桥上狂奔。今天是她实习工作面试的日子。
“渊哥!渊哥!你醒醒啊渊哥——”堂堂一个大男人,喊声里带着的却是哭腔,真的是撕心裂肺,秦抒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秦抒站在原地,心里纠结了两秒钟。来之不易的面试机会,和眼前陌生人的一条或许可以挽救的生命……孰轻孰重,她在这两秒钟里做出了取舍。她把包甩在一边,走到伤者身边蹲下身来,伸手去碰他的颈动脉。身旁半跪着的男人如临大敌,刚想把她拉开,秦抒大吼一声:“我是医生,你想不想让他活?”
男人刚刚是真慌了,被她一喊,冷静了下来,连连点头。
“他昏迷多长时间了?”
“几分钟。”
秦抒长吸一口气,拼命回忆爷爷教给她的动作要领,两手相叠,朝伤者胸口按去。
……
在救护车鸣笛而来之前,秦抒终于确认伤者的心跳恢复。
她撸起被血沾湿了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和小臂上一朵墨色的玉兰花:“剩下的交给医院了。”就说了这样一句,她转身拎起地上的包,一溜小跑离开了。
“哎姑娘!”
两年后。
M市市郊,一座装潢低调内敛的别墅里,身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子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夜幕里的远方。
“还是没有结果?”
“对不起渊哥,没,没有……”彭瀚生站在男人身后几步的地方,诺诺不敢言。
“怎么我出了一场车祸,你倒得了结巴的毛病。”男人语调平静无波,可是彭瀚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失望。
“属下再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
男人低下头,手机屏幕亮起,一张极为模糊的照片赫然在目——
白皙的小臂上,一朵墨色的木兰花。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她带到我身边。”
……
接到田荧琪的电话时,秦抒正趴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背着法律条文。田姑娘的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彻底打乱了秦抒刚刚在头脑里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点知识体系。她有些气恼,接电话的语气也有些冲:“什么事?”
“您好,请问是秦小姐吗,这里是‘深度’夜总会。您是不是田小姐的朋友?她喝醉了,现在神志不清……”
“Shit。”秦抒暗骂一句,这女人总是给她惹事。“您稍等,我马上赶过去,谢谢了。”挂断电话,她连书本都来不及合上,匆匆忙忙挎上包就冲了出去。
“深度”是C市一家名气很盛的夜总会,装潢设计舒适,服务也很到位。商务包厢和普通包厢有严格的隔离界线,私密性得到很大程度的保证,因而很多金融界人士选择在这里讨论业务。可以说除了周氏的“芳尘”,这里也算是第二大销金窟了。
田荧琪那女人,怎么把自己搞进“深度”里去了。
常常在那里混的人可都不是些好相与的人物,她最好能平平安安的没有事。否则……联想到新闻报道里频频出现的字眼,秦抒打了个哆嗦,连声催着出租车师傅快一点。
C市的繁华在夜幕垂下的时候变得愈发蛊惑人心了。这座一线大都市,拥有千般面孔、万种风情,光怪陆离,总是引得迷途之人在其中徘徊往复,乐不思蜀。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是秦抒对“深度”的最初印象。何况她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分析案例的时候经常涉及夜总会这种场所,不知不觉也就对它带上了一种厌恶和偏见。
可她到底还是不得不和这种场所有了交集。现在她站在“深度”的霓虹灯招牌前面,夸张的光彩闪得她的眼睛都要瞎了,心里骂了田荧琪那个小蹄子一百遍,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大红色艳丽的T恤,亮白的牛仔短裤,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这种场所消费的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她闷着头往里闯,门口的侍应生拦住她:“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什么约,我来找人。”她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进去。
在群魔乱舞之中找了一圈,总算是在吧台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田荧琪。秦抒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至少在这儿,还没发生什么别的不测。她费劲地把田荧琪扶起来:“姐们儿,你这一声不吭的跑这来买醉是想吓死我么?快醒醒,跟姐姐回家。”
“唔……你管我……你管我干什么!我,我没喝醉……谁说我喝醉了……还要,还要喝——嗝!”田荧琪果然是神志不清了,脸颊通红发烫,身子绵绵软软不说,连秦抒都不认识了。
秦抒气结:“我他妈是你姑奶奶!还不服管了?”嘴上强硬,可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没有力气。正巧一个侍应生经过,秦抒喊住他,让他帮忙准备一条凉毛巾。秦抒嘴上怼着迷迷糊糊的田荧琪,手上动作却非常轻柔,冰冰凉凉的毛巾擦过田荧琪的五官、脖颈、胳膊,她嘤咛几声。秦抒等她稍微清醒些了,抓住她的肩膀问:“我是谁?说错了罚你吃一个月猫粮。”
“噗嗤。”旁边沙发里坐着的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孩儿饶有趣味的笑了。
秦抒看她一眼,挑挑眉,回头接着威逼田荧琪。田姑娘可算意识清楚了点儿,盯着眼前的人瞅了好半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秦抒!!!哇……我难受……”
小兔崽子……秦抒扶额,这一下比刚才更难搞了。她忍着想炸毛的冲动,抱住田荧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乖,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
“我,我……”田荧琪哭得稀里哗啦,“方以均不要我了……呜呜呜……”
秦抒一口气从丹田里涌上来,死命克制着才没骂出声。方以均,方以均,早说了这人不靠谱,眼前这个傻姑娘硬是不听巴巴的就往前凑,这下受伤了还要来作贱自己。
“行了,失个恋而已,你在这哭还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学法律的秦抒姑娘面不改色地怂恿朋友行凶。她一边说一边用换过水的毛巾接着给她擦拭,“清醒点了没,我们该回家了。回去再骂你。”
吧台另一头。
“二哥?”
“……没事。”身着铁灰色西装的清俊男子淡淡收回目光,向楼上走去。
等田荧琪再清醒些了,秦抒掏出手机一看,两个小时过去了。“深度”里面的肆意疯狂丝毫没有改变,似乎时间静止在这奢靡的一刻。估计外面天都黑透了吧。秦抒有点内急,向四周打量一番,看到那个烟熏妆的女孩儿仍旧坐在沙发里,视线低垂,嘴里衔着烟,但是并没有点燃。
即使明知道这时候不能相信任何人,秦抒还是莫名觉得这个女孩儿很亲切。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姑娘?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我朋友,我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就回来。”
女孩儿抬眼看向秦抒,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粹的棕色。“你不怕我卖了她?”
秦抒却没搭腔,她回到田荧琪身边,拍拍她的脸蛋:“喂,醒醒,小心点别被人卖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啊,乖乖的。”她用后背表达了她对女孩的信任。
女孩儿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一抹笑意在眸中一闪而逝。
“深度”真不愧在业界数一数二,连卫生间也建得极尽奢华。嘴里啧啧着走出卫生间的瞬间,秦抒却懵了。走廊里,一扇扇门居然都关上了,而她已经记不得刚才自己是从哪里摸过来的。这附近很静,静得让人害怕。“深度”别的都没什么,就是门太多,为了保证商务贵客的私密性,从大厅到包间的走廊要开开合合好几道门。
秦抒暗骂资本家没人性,服务资本家的更没人性。凭着记忆,秦抒走到走廊头上,握住一道门的把手,耳朵贴在上面。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这一间不对?她犹豫着,皱了眉,正踌躇的时候,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身体紧贴着门的秦抒来不及控制住自己前倾的势头,门打开的瞬间,她跌了进去。
房间里阴暗得瘆人。偌大一个包间,居然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幽幽的亮着一盏落地灯,调得很暗。有这一盏灯还不如没有,不但照不亮什么,还把气氛衬得惊悚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从光亮的走廊骤然闯进这样的环境,秦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隐隐有一个黑影横在中间,她猜应该是摆在包间中央的沙发。具体沙发上到底有没有人,她是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了,自己显然走错地方了,还是抓紧抽身为妙。
她急忙转身,却在下一瞬间傻掉,她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想必是刚刚开门的那个人吧。他一身都是黑色,差点隐没在黑暗里无从分辨。帽子也是黑的,帽沿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莫名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压力。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别是撞破了什么隐秘的事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就想逃之夭夭。同时她听见来自包厢里的一声喘息。
压抑,忍耐,痛苦,渴望,愤怒……
秦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声喘息……她觉得自己刹那间似乎被钉在了地上,可又瞬间找回理智,拔腿就往外走。
“徐晏。”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此时带了些沙哑和虚弱,更加有了诱惑力。
“……是。”秦抒身边的男子应声,抬手将她拦住。
秦抒一惊,在他开口之前,慌忙解释:“抱歉,我是不小心走错地方的……”
可是男人显然不能相信一个会紧紧贴着门偷听的女人。他没有出声,可是秦抒觉得身周的温度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的闷哼声又让她愣住了。这人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病了?怎么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闷着……她感受到僵冷的气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叫一下人吗?”
说完了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旁边这么大个人就站着呢,她没事凑什么热闹。
又是一阵骇人的静默,她心里发怵,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田荧琪,咽了口口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抱歉。”
话音落下的瞬间,沙发上看不清楚面目的人的喘息声蓦然加重,他的位置似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感,让秦抒一个劲儿冒冷汗。
“少爷!”那个被叫做徐晏的人,声音很是紧绷,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过去。
“出去。”
秦抒以为在说自己,如蒙大赦,转过身去就要溜。
背后玻璃摔碎的声音突然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徐晏已经冲到那人面前,“少爷,要不要……”
血腥味突然浓了。秦抒这下无比确定她闻到的味道是什么,顿时失色,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她已经发现了……留不得了。男人赤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残忍。
“少爷你——”
“徐晏,出去。”
同一时间,刚冲到门口的秦抒被人狠狠抓住了手腕。
“啊!——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秦抒一辈子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