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去,楞在那做啥?”萧斯年见铭风傻呆呆站在那里,声音里未免带了一丝不豫。
到底是铭烟更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情,早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落水女子身边,半蹲下身子,铭风忙帮忙将那女子放到铭烟背上。
就这样,他们四人三骑直往崔家别业而去。
崔浩之,时任羽林中郎将,是当朝中书令崔延年的小儿子,也是萧斯年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两人岁数相当,志趣相投,从小就混在一堆玩,发蒙读书时请的也是同一位师傅,十多年来的情谊,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一般。
崔府的门房隔着老远就认出萧斯年和他的那匹闪电,早有人飞奔进去通知主人,崔浩之因为夫人怀孕喜欢清静的缘故,前几日才搬来别业住下。
崔浩之听到赵王萧斯年浑身湿透带着随从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忙急着往外赶,老远看见萧斯年的身影就开口道:“斯年,这才三月,你就下水,你也未免太性急了吧。”
待走到跟前才发现萧斯年手中抱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姑娘,“哟,你是跳青溪里去救人了吧。快快快,赶紧嘱咐厨房烧热水煮姜茶,让赵王沐浴驱寒。”
萧斯年将手里的落水女子小心翼翼交到崔府的嬷嬷们手里,转头对崔浩之说,“浩之,还要请你诊断一下这位姑娘的病情。”
“这还用你吩咐?你呀,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省得着凉。反正我俩从小就混穿衣裳,想必你也不会嫌弃我的衣裳不够华贵吧。”崔浩之拉着萧斯年的胳膊直往院内走去。
“你衣裳用料向来比我的考究,你别忘了,你可是清河崔氏长房嫡子。”萧斯年在崔浩之面前,眼里总算是有了些微笑意。
萧斯年沐浴完毕换上清爽干净的衣裳,一旁早有婢女端上热气腾腾的姜茶,“王爷请用姜茶。”
萧斯年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问道:“浩之呢?可是还在为那位姑娘诊治?”
婢女贪图地偷看着眼前俊朗的青年王爷,压着砰砰的心跳回答:“回王爷的话,我家公子正在给那位姑娘开方子,想必一会就来向王爷回禀。”
萧斯年轻轻点点头,慢慢踱到屋子里的书架前,自顾自翻阅起来。午后的阳光斜斜射入屋内,照在他完美的侧面,真正是帅到惊心动魄。
“斯年,真是怪事。”崔浩之掀开门帘,边进门边说。
萧斯年抬起头来,略一挑眉,眼中一点疑问。
“这位姑娘是你才从青溪里救上来的吧,可她竟是毫无溺水之人的症状,她虽然昏迷不醒,体内五脏肺腑却毫无异状,仿佛她只是睡着了而已。这也就罢了,让本公子最为不解的是,这枚紧握在姑娘手中的指环如此精美,我却完全不知由何种材质制作而成。”
崔浩之将一枚指环递到萧斯年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品质纯净的黄白钻石折射出无数道璀璨的火光,萧斯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才不至于被这光芒闪到。
“果然是精美绝伦的玩意,就连本王也是第一次见到。”萧斯年接过指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又问,“这姑娘身上可还有其他能够表明她身份的东西?”
“除了这枚指环,这姑娘身上再无其他东西了。不过她身上穿的服饰极为普通,长相也只是中上之姿,想必不是哪位名门闺秀。我已经开了方子让小厮们去抓药,等姑娘醒来再做询问罢。”
说到这里,崔浩之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身边这位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好友今儿怎么突然转性了,竟然对一位陌生的姑娘如此关心。
他哪里晓得萧斯年此刻的想法,萧斯年正在盘算,如果自个拿这位姑娘去太后那里顶杠不知是否可行,好歹自己也救了这姑娘一命,算是投桃报李也好,再说自个也不会真把人家姑娘怎么样,想必对方不至于拒绝他吧。
“救人救到底,我今晚就歇在你这里,等这位姑娘醒过来再说吧。”萧斯年拿起案几上的姜茶,一饮而尽。
“赵王肯屈尊住在本公子的寒舍,那可是本公子天大的面子,要不今晚我俩抵足而眠,正可以畅聊一夜,你看如何?”崔浩之是典型的乌衣子弟风范,待人温文有礼,言辞间恳切热情,让人如沐春风。
而萧斯年因为从小就身份不比寻常的尊贵,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伺候得不好被老王爷和王妃责骂,就连豪门大族的同龄子弟看到他也只有仰视的份,所以养成了萧斯年清冷倨傲、我行我素的性子。好在他自律甚严,更是从不仗势欺人,所以众人对他只有敬畏惧怕之心,并无其他微词。能和他如朋友般谈笑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崔浩之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是陈郡谢氏子弟中有数的佼佼者谢韫,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谢韫的父亲则是刑部尚书谢理,而谢韫的亲姑妈就是如今大梁国最尊崇的女性谢瑶环谢太后,皇上萧斯言的生母。
“既然是在你家,我听你安排就是。”萧斯年淡淡说,“对了,听说尊夫人最近身子不是太好,所以你才搬到别业来住,可还要紧吗?”
“不碍事,内子头回怀胎,难免容易自个吓自个,她不过就是念着这里比崔府清静罢了,最重要是无需每日去我母亲那里晨昏定省。”说到最后一句,崔浩之特意压低了声音,脸上也带了一丝调皮的微笑。
“也对,你们崔家的规矩有多大我是知道的,说实在的,做你们崔家嫡子媳妇确实也不容易,难怪尊夫人要躲到这里来。”
“我这别业前几年刚翻修了花园,景致也算过得去,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俩去园子里坐着边饮酒边聊。”崔浩之提议。
“如此甚好。”萧斯年虽性格清冷,但他私下里其实是个极随和的人。
此处虽是崔家的别业,但花园屋舍的精致程度完全不输坐落于建康城长干里的崔府。江南园林最讲究立意和布局,不求贵重物品的堆砌,但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无不安放在最让人赏心悦目的地方,加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真可谓是移步换景,处处有佳境。
“你家的芍药种的真不错,不过是三月的天气,已经有这许多花苞了。”
坐在临水的水榭里,萧斯年一边观赏着院子里的美景一边说。
“你知道的,当朝太后最爱芍药,于是谁家不是拼命种芍药呢?更遑论我崔家。你赵王府里不也有很多珍惜品种吗?只可惜,你王府里没个女主人当家,柔娘再能干终究只是个乳母身份,做不了你赵王府的主。”崔浩之促狭地一笑,“听说太后下了懿旨,限你在生辰前给自己找个媳妇?其实我说吧,无论是谢家的女儿还是我们崔家的女儿,个顶个都是即有才又有貌,你若还不放心,我和谢韫可以把她们全唤来府里来,让你亲自挑选如何?”
“我媳妇不是正躺在你家花厅里吗?”萧斯年头也不抬,自顾自把玩着那枚精巧别致的指环。
此话一出,直把崔浩之吓得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斯年!你是在说笑吧!你媳妇就是刚才你救的那女子,你连她姓氏名谁都不知道,好不好!她家住何方?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你一概不知。就算你不满意太后强加给你的懿旨,也不至于这么糟践自个吧。”
“有什么分别吗?反正都是我不认识的女子。”萧斯年完全无视好友惊诧的目光,“我既然救了她,就说明我俩有缘,不是吗?”
崔浩之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是真想不明白,萧斯年的脑袋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从他口中说来,却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皇家子弟娶妻,可没有你想得那么轻松简单,内务府那边岂是好糊弄的。”
“我若真想娶这个媳妇,难道还会摆不平内务府那帮子人?其实她姓什么都不要紧,我要她姓谢她就姓谢,我要她姓王她便姓王,你若喜欢,也可以让她姓崔呀,总由不得她说半个不字。”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没本事说服你,回头我让谢韫来评评理,有你这么胡来的吗?”崔浩之越说越生气,别转脸不去理会他。
萧斯年暗自好笑,见好友对自己如此心急上火,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刚想说几句安抚好友的话,却见崔浩之跟前的贴身小厮元康一溜小跑地过来,“王爷,公子,那位姑娘业已醒过来啦!”
萧斯年腾地站起身来,“走,浩之,我们一起去瞧瞧。”
“那不是你的媳妇吗?我可要避嫌,我才不去呢。”崔浩之犹在生气,将身子转向一边。
“好啦!我承认我刚才是在和你说笑呢,这总成了吧。看把你给急的,又不是让她做你媳妇,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听萧斯年如此说,崔浩之这才回过身来,犹觉得不解气,狠狠瞪了一眼对方,才举步往花厅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