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将到子时,周同坚辞了铁鉬尔的劝阻,一瘸一拐的,悄悄进了林子。来到河边,脱了外衣,游过冰凉的河水,全身如针刺一般疼痛,心想:妈妈经常说我的身体好,看来是在夸我呢,我还差的很远。
刚走到都巴教头门口,门打开了。“周同,快,进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来,先脱了衣服!”都巴将火炉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汤药端了下来,投进去一块粗布。“都巴教头,您这是要让我喝吗?”周同跟着李先生泡了一年的药汤,喝了一年的汤药,看到这一盘汤药,也就够那时半天喝的。
“呵呵,傻孩子,不是喝的,是用来给你身上的瘀伤热敷的!来,脱光喽,别不好意思,呵呵,也不要怕疼。”“我不怕疼,真是,真是麻烦您了!”
对于周同超强的忍耐力,都巴暗挑大拇指,大半盆药汤敷到身上,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也没见着难受的表情。都巴心里很明白,这药汤虽然对治愈皮外伤的效果很好,敷到破开的皮肉上可不是一般的疼痛,何况还是热敷。周同外伤已过了三个时辰,热敷最好不过。
“周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教你吗?”“嗯……我听话,您喜欢我!”“哈哈……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我和你一样,身上也有一半汉人的血液。”“啊,您爸爸是汉人?”“呵呵,不是,是我母亲,她老人家是汉人。”“哦……真是太好了。”周同不由生出亲近之意,心里无形中把都巴当成自己的亲人。
“来,学着我的样子,盘膝坐下。”都巴盘膝坐稳,双掌置于胸前,掌心相对,“现在,慢慢收心拢神,用你的意念感受掌心,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周同收拢心神,慢慢的,感觉掌心出现一股热气,在双掌之间缓缓摇弋。
“都巴教头,在我两掌心中间,有一个晃动着的热气团。”“嗯,好,慢慢呼出一口气,掌心微微向外开张。”
“都巴教头,热气团好像被拉长了。”“好,慢慢吸气,越慢越好,双掌同时慢慢合什。”
“都巴教头,热气团很热了,热的我双掌心发烫,好像要钻进去似的。”“很好,吸气不要停,试着用你的意念操控热气团,将他吸入掌心之内。”“啊!哦……”
“呼……都巴教头,热气刚进到掌心,不小心散了,现在感觉不到了。”“很好,没关系,再来一次。记着,呼吸之间,要和双掌同步,吸气之时,尽量往深里吸。”“是。”
两个时辰后。
“都巴教头,热气在胳膊里很难操控,只有一点进到胸口下边,然后就散开了。”“很好,现在不要理会身体里的热气了,双掌掌心慢慢朝下。对,然后慢慢吐气,同时双掌慢慢下移。对,很好,下移到下腹丹田。好,收功,成了!”
周同感到体内几股细若毫毛的热气飞快的汇集到丹田之内,丹田随之一阵炽热。“都巴教头,有几股很细很小的热气,合到一块儿钻到我的丹田里面了,然后丹田热的发烫。”“哈哈,很好,非常好!你丹田里的热烫,就是你吸进去的内气,到丹田里面看看,有什么变化。”“是。”
意沉丹田,灰蒙蒙的空间外围,起了一层稀薄的灰雾,最中部仍旧是三十二根白丝,围成一个圈,有规律的缓缓游动着。
“都巴教头,丹田里的空间,外边一圈起了一层跟细线一样的雾,别的也没什么变化……哦,那个,中间那三十二个白丝好像,好像转的比上一次规矩了,一个挨一个,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哈哈……是,很好!那灰雾,就是你这次吸进去的内气,只不过太少了,不能形成白丝。等你把这练气的法门练的纯熟了,吸进去的雾气也就多了,呵呵,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有可能生出一根白丝来,多了一根白丝,你的内力也就增加一分,懂了吧!”
周同肿胀的大脸通红一片,“我太高兴了,我真的太高兴了!都巴教头,您教我的练气之法,是不是宿舍里的学哥说的‘丹田呼吸之法’?!”“对,就是‘丹田呼吸之法’!呵呵,周同,你很聪明,简直就是聪明透顶!”
都巴一夜和周同一样,也是盘膝打坐,双掌开合,这时收了功,慢慢下床站起身。“周同,切记,戒骄戒躁,不急不躁,什么时候,都要有一颗平淡的心。无论别人夸你好,或者说你不好,你都要学会平常面对,不要让你心里的脾性,影响了你对自己的判断!”
都巴说的很中肯,周同六岁才开始说话,自小愚钝,却也造就了一颗平常心,“都巴教头,我会谨记您的教诲,我知道,我还差的很远很远,我以后会跟着您用心好好学的!”
都巴看着周同深邃的眼睛,透出纯真的坚毅与期盼,还有对自己的一分信赖。“这‘丹田呼吸之法’你才刚开了个头,学会了一些基础皮毛,以后慢慢就会明白,其中道理很深,奥妙无穷。”
卯时已过,将到辰时。
周同穿林涉水回到宿舍,三位学哥已经起床,铁鉬尔道:“周同,你要用心,全力学,我们三人,是你的,后盾!”“嗯!”周同重重的点头。
四人到屋外洗漱完毕,一起出发。路上,周同再看铁鉬尔他们,感觉可亲切了。周围步行的学员见到这四人就匆匆躲到一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周同不解,问道:“铁鉬尔学哥,他们怎么老躲着咱们,不跟咱们一起走?”
铁鉬尔鼻中哼出一股热气,没言语,那海笑道:“不是躲咱们,而是躲铁鉬尔大哥,嘿嘿……”“为什么?”周同真的想不通,铁鉬尔学哥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们为什么不搭理他。
“为什么?嘿嘿,怕呗!嘿嘿……嘻嘻……”那海一通贼笑。
铁鉬尔道:“周同,以后,不要,叫我学哥,叫我,名字。武馆里,也不称呼,学哥,叫学长。” 那海又是一通贼笑,不小心被西日莫踹了一脚,跟狗似的嗷嗷直叫。
收容班在最外围的单独一幢房屋里,周同与三人分开,来到自己班级前。幸好,这次来的早些,伯秃教头还没来呢。
上午第一节课,照例三套武术连续习练三遍。
第二节,中级三班的学员被分为两队,一队是全部学会三套武术的学员,大都身着银色锦衣,这其中有几名学员的银色锦衣绣着黄边,这可是准武士级别的学员,班级里的佼佼者。少部分身穿领边袖口绣黄边的黑色短打衣,是正式学徒。这一队学员占了六成,由都巴教头教授更高一级的武术。
剩下的二队学员占了四成,大都是正式学徒,只有周同和另外三名学员是见习学徒,由伯秃教头教授,主要是练习没有学会的招式。
伯秃每次教授一招,先是自己练三次,再叫出一名学员示范,以往是随便点一名学员来做配合,周同来了之后,成了伯秃教头的练靶专用活人体。
下午第一节课文理,由老先生和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先生隔天教授,女先生的课也是学员们最喜欢上的一节课,谁让人家漂亮呢。老先生的也还可以,就是睡觉的学员比较多。
下午第二节,每十天一次的炼体课之外,其余是由都巴教头和伯秃教头传授内功外功,武功知识,武学常识。
晚课不定,一般是都巴教头或伯秃教头加课,给那些不长进的学员喂餐,这也是这些学员痛苦的课程,学不会,真打啊。
有时,会被领到食堂对面一层的演武楼,由班里的见习武士以上级别的学员和别的班级对打,除了武器是木头做的之外,也是真打实干,不少学员被打得好多天不能上课。
除此之外,一些班里的优等学员,也可以获得教头的许可,到二楼的藏经阁去看书。
二楼的藏经阁,不是一般学员可以进去的,想要进去看书,必须是见习武士以上级别的学员,其次,还要按时收费,一刻钟五十文钱,也就是五十吊钱,一个时辰八刻种,就要四百文钱,差一百文就一两银子了。
而一本普通的武术套路,往往苦读细钻上几天几夜,也不一定能学得一招半式,内功心法更是难懂,没有名师指点,就是看上一年也未必能够看懂其中精要。一两银子,一般贵族家庭的学员不在话下,可还有少部分像那海这种破落贵族,和铁鉬尔兄弟生在平民部族的学员,是没有这么多银钱去看的。
东蒙国除了‘蒙京武馆’属于官办之外,其他武馆均是以部族形式筹建,虽然大部分部族的武馆只收本部族的学员,可是为了武馆能够延续下去,还是需要大量的银子维持,所以也会收一些外部族家的孩子。高昂的学费,即使是一般贵族家庭,也是一大疙瘩花费。像铁鉬尔兄弟这类平民部族,这些学员,一个家庭是拿不出高昂的学费的,往往是一个直系,或者是整个部族拼凑,才能交得起这些银子。
阿拉坦王族的武馆在全国名气最大,收费也最为高昂,一旦谁家的孩子报入武馆,首次收取三百两银子的进馆费,然后每年交纳四十两的学杂费食宿费,藏经阁看书、购买兵器战马,甚至于购买武学秘籍、内功之法,都需要另外掏钱。
铁鉬尔家祖传打铁的手艺,一家子的铁匠,家底较为殷实。莫勒特图部族人历来力大,很适合打铁,就是一百多年来部族里没能出现一个强人,武功高强的人。铁鉬尔兄弟自小体质好,身体壮实,又是族长的孙子,全族人把这一代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小兄弟俩身上了。
铁鉬尔两兄弟在武馆待的最久,全族人已经为两兄弟耗去近两千两的银子了,这对一个平民部族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数字,足够全族人衣食无忧的度过整整一年的好时光。
东蒙国国土面积巨大,方圆几万里,人口稀松,但也有二十多亿人丁。全国各部族大小武馆六千多个,能收纳学员四百多万,而适龄的孩子,却高达三四亿之多,仅有百分之一多点的孩子有机会进入武馆,学得文理武功。
铁鉬尔兄弟身为平民,算是幸运的,可是有多少平民家的孩子可以攀上贵族,又有多少家平民可以拿得出如此多的银两。
两兄弟每年耗去八十两银子,都是身为族长的爷爷东拼西凑而来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去藏经阁看书。至于购买武学秘籍,对于铁鉬尔兄弟来说就是做梦,一本很普通的内功心法至少需要一千多两银子,哪里去找。兵器还好说,一般兵器不在话下,家里就是打铁的,但是要购买稍微好一些的兵器,那就不好办了,市面上的上好精铁、好精岩都是论两卖,一两精铁市面上就是十两银子,一杆好的精钢长枪十五六斤,也要一千五百多两银子。自然,普通铁枪倒也不贵,五七两银子也就够了。
铁鉬尔家世代打铁,山上五十斤的优等铁矿,拉到铁匠铺来,可以打造出一斤的生铁,半斤熟铁。一百斤熟铁,才能锻造出五两精铁,可见精铁之精,精铁之贵。五两精铁,五十两银子,却需要从山上找出一万斤优等铁矿拉到山下来,炉火炙烤,十个壮汉抡锤一个月。
周同从不去藏经阁,原因是从母亲手里接过来的三十两银子,全都送给了那海。
原来,那海家的那位嗜酒如命的父亲被酒淹死了,全家人的生活没了着落,哪里还有闲钱交下一年的学杂费。那海在武馆里到处搜刮,最终才得了十一两银子,眼看新学年的学费已经拖欠了一个多月,再不补交上去,只有离开蒙京城的阿拉坦王族初级武馆了。
那海从周同手中接过沉重的二十九两银子之后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吓得周同几乎是跳着出了屋子,屋里传来铁鉬尔打铁般的“叮咣”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