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自能似懂非懂听到大人谈话起,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不在了,自一年多前李先生到来,这种感觉更加真实,只是,从来不愿承认,强迫自己不去承认。当下听到母亲说了,沉寂在心中那一丝希望,被彻底浇灭了。
周同自小不会哭,如今大了,懂得了伤心,却仍旧不能像常人一样哭涕。
屋内静悄悄的,偶尔听到金云英的轻咳声,悠悠余音耳边环绕。
朦朦胧胧间,觉得背部传来阵阵轻柔的抚摸。是母亲冰凉干枯的小手,在为自己平息心中伤痛。
“我儿,现在,妈妈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被谁所害!”……
“你父亲名叫周传雄,是上代大周皇帝的三皇子,也是你皇爷爷临死前一个月钦点的太子,皇位的接班人。”……
“鸿蒙历一万一四一七年,大周朝尚稻三十四年,也是你皇爷爷在位的最后一年。你的四皇叔,周传河,在你皇爷爷病危之时,投了一包毒药,害死你皇爷爷。同时,伙同守卫皇城的御林军总督军马善守,四营总统领合伙篡改遗照,谋取了皇帝大位。你的皇奶奶要将此公布于天下,被伪帝周传河杀害于慈宁宫,最后,连他的结发妻子,也惨死在他的刀下。”……
“弑父杀妻,大逆不道,惨绝人寰,这样歹毒的叔父,怎么能当一国的皇帝!母亲,父亲没有其他兄弟吗?”周同压制心中的痛楚,听到这里,大感意外,世间竟然还有此等十恶不赦之辈,
“世间万物,什么样的歹毒之人都有,我儿听我讲。你父亲一奶同胞兄弟五人,上有两位皇兄,大皇兄早年淫乱,被你皇爷爷驱逐到西土边疆,守了一片弹丸之地,永不得回朝。你父亲的二皇兄整日只顾饮酒作乐,从不问朝政,在东海之滨的一座小城,日东城坐他的藩王。你的五皇叔年纪最小,当初深得你皇爷爷以及他们兄弟们爱护,我和你父亲逃出来的时候,你五皇叔还无大碍。……唉,只是过了八九年了,也不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杀你父亲的罪魁祸首是你四皇叔,当今的大周皇帝周传河,直接杀害你父亲的还有,还有……”金云英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想到八年前随着丈夫风餐露宿,一路逃命,最终还是被敌人杀害,至今也不知道首级落到了谁的手里。还有那位憨直鲁莽的康不为大哥,那么威武雄壮的一个人,眼睁睁的被人削掉了脑袋。
“妈妈,您不要再哭,很伤身体的……父亲的大仇,必定在我身上回报他们!”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铿镪顿挫。
久久,金云英慢慢将伤痛压在心底,擦干眼泪,搂着儿子享受一时的温馨。
“……母亲醒来时你的父亲已经身首异处,杀害你父亲的和五人有关,一个是御林军射生营’的总统领闫西山,你父亲的首级,一定是他拿去给周传河献功了。还有两个是闫西山属下的两个大统领,张冠壮和另一个姓洪的大统领。张冠壮最是可恶,欲要刺杀腹中的你,却被那位,那位西鸿国察哈尔部的巴尔思一顿叱呵,算是保住了你我母子的性命。巴尔思,他……”
金云英含恨将巴尔思的一段故事叙述完毕,“除去巴尔思四人,还有一位身背短枪的白衣汉子,也是他的短枪将你父亲射伤,若非如此,你父亲也不会轻易败在闫西山等三人的掌下。那白衣汉子名叫游龙生,说是仙照派的传人,按理说,他亲手杀害你父亲的可能性最小。”
“妈妈,围堵我父亲的统统都是坏人,统统都该死!闫西山,张冠壮,洪大统领,巴尔思,游龙生,这五个人,全都该死!妈妈,孩儿记下了。那位康大伯,死在谁的手下?”周同满脸涨红,青筋暴露,双眼爆满红丝,呼之欲出。
看到儿子神色,金云英心中一阵颤抖,儿子被仇恨刺激成了这般模样,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可是自己命不久远,等儿子去了武馆,万一哪一天一命呜呼,丈夫的冤屈由谁来报。
“你康大伯头颅顷刻间就掉了,母亲也没能看清杀害他的人,隐隐听到那张冠壮说,御林军‘神策营’的尹大统领,好像还说了‘半剑夺命’尹什么的。”……
“你康大伯生前有一儿子,整大你两岁,四月初六生,不过,我儿却是早产……”金云英实在是伤心到了极点,说了几句,泪水再次滑落脸庞。
“……康大伯的儿子叫康国栋,意为国家的栋梁,小名栋子,长相与你康大伯极像。你若能够回到周朝,可到京城以西五百里的康福村去找他,你康大婶儿贵氏,去了可以打听。唉,你父亲生前未能与你康大伯结为异性兄弟,你若能和小栋子结义,也算慰藉了你康大伯的在天之灵。”
金云英缓缓打开布包,两本牛皮书呈现在周同面前,这是从前母亲天天传讲的家传秘籍,一本内功心法,《止若心经》,一本是武功秘籍,《止若真枪》,两本书中间,夹着一张羊皮卷。
“我儿,你的状况都巴教头已经告诉我了,李先生的那封信,我也都看过了,虽然李先生爱调酸文,但句句中肯,你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妈妈请放心,父亲大仇未报,孩儿怎能轻生,无论将来受多大的苦,孩儿都要吃下去……母亲,孩儿尾骨不全,脑域阴毒,定是那闫西山那两掌所为,除他之外,没有人在您身上使过掌气。李先生一次无意中说过,我这隐疾是人为所致,又一次孩儿沉睡将醒,听李先生喃喃自语说,寒冰掌,种植于脑,果然恶毒!当时不知所以,今天想来,必是说孩儿的脑域,被闫西山的寒冰掌种进了寒毒,我,我武馆的都巴教头也曾说过,我的脑域中有阴寒之气!”
金云英一惊,想到一事,说道:“果然没错,你父亲生前说过,‘射生营’闫西山的寒冰掌,若论歹毒,在当今武林中可排第五,孩儿,就是他,你之所以成了这般模样,就是那个天杀的闫西山,啊……”
金云英经年想着儿子的身体,今天经周同一点,随即明白,不由嚎啕大哭。
看着母亲哭泣,周同心如刀割,痛灌心肺,牙根咬的咯咯作响。却也要强忍着劝慰母亲,“妈妈莫哭,那闫西山早晚要受孩儿一刀!不,是十刀,百刀,千刀万剐!”
母子发泄一阵,心情有所缓解,金云英继续往下讲道:“你父亲的无头尸体,被我葬于大周朝东库关与我国沙石关交界,距离沙石关四百里,那是一片无人的荒漠,母亲在你父亲尸体上埋了几匹死马,是为了将来寻得了。日后去了大周寻得了你父亲的首级,回来和尸体一并安葬……”
“这两本家传武学秘籍,和这一张羊皮卷,你要贴肉藏好,除非你死,死前也要先将其用火化掉,决不能让外人看到,如果让歹人得去,咱们家造孽就大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安稳。”
“孩儿省得,母亲放心,秘籍在我在,我不在,秘籍先不在!”“那张羊皮卷不知是什么宝物,你父亲生前也没告诉过我,今后得了机会,要好好研读。”
母子二人流着眼泪一顿诉说,不觉外面蒙蒙亮了。
第二日,周同拜别母亲,免不得一阵伤痛,驾马去了初级武馆。
都巴教头果然升迁走了,中级三班成长了一年,现改为高级三班,班里的新换的主任教头名叫金达里,是位红衣中级教头,伯秃教头仍在。
与金达里教头见了礼,报到已毕,就要回到八排二十八门宿舍见那三位结义哥哥,却被金达里教头叫住了。“周同,你的事情,都巴教头已告诉我了,你要安心习练,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呵呵,我可是横练功夫的高手,金钟罩、铁布裆,我可是全会哟!”
金达里教头很风趣,说话时挤眉弄眼的,很风趣,周同觉得这位新来教头很可亲,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
八排二十八门宿舍,铁鉬尔三人将周同抱到床上一顿按压。铁鉬尔身躯庞大,再有西日莫那海两人在上面猛扑,若不是周同身体强壮,还真接受不住此般亲热。
接下来的生活是愉快的,周同每日天不亮便背着百多斤的沙袋炼体,早课完成的很轻松,上午课正是伯秃教头教授‘蒙荡金枪’。蒙荡金枪八八六十四招,易学难精,高级三班的学员大都学会了花把势,真正学到火候的,不出三人,其中,周同就是这三人之一。
伯秃教头似乎和周同干上了,逢和周同对练,必定全力出招,十几二十招下来,周同身上脑袋上就没多少平缓的地方了。不过伯秃教头再想像以往那样几招打晕,已是不可能的了。
下午第一节课,文理,文课《万字经》早已学完,开始学习更为深奥的《八律》,还有一些人文常识历史地理等,理课基本算术也已完成,进入学习度量换算,物理常识,这些课程对周同来说是一种享受。
第二节课,金达里教头主教横练功夫,挑出班里悟性不高,但身体强壮的二十名学员,专授金钟罩,铁布裆。横练功夫最是磨炼人的身体乃至意志,每十天一次的炼体课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了大巫。
两个月后,金达里主教的横练功夫课,仅有五人坚持了下来,周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个月后的第二天,铁鉬尔穿上了白色锦衣,成为一名正式的武士,中级武馆指日可待。安规定,到了武士级别不用考试,可直接进入中级武馆。西日莫与那海也前后穿上了绣着黄边的银色锦衣,再过半月,就要去参加中级武馆的招考了。
周同很高兴,为三位哥哥的大好前程高兴。“大哥,你们一走,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铁鉬尔只是抱着周同,西日莫笑道:“四弟,你现在也穿着银色锦衣,不出一年,也能成为准武士,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不就可以报考中级武馆了嘛!”
那海道:“是啊是啊,四弟还小,明年考不上,还有后年,后年考不上,还有大后年,等个三五六年也没关系,嘿嘿……”转头看向铁鉬尔两兄弟,“你们说是吧,大哥三弟!”
铁鉬尔沉沉的说道:“二弟,去,把门,打开!”
那海听了,头发都竖起来了,“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又说错了!”“打开!”铁鉬尔面无表情。
“好好,我打开,我打开!”那海慢慢走到门前,忽地打开屋门,双腿猛蹬地,恶狗扑食般窜了出去。
西日莫哈哈大笑,“这家伙,长了记性了!”铁鉬尔道:“叫二哥。”
那海呆站在房门八米之外,听着西日莫嘲弄般的笑声,哀叹道:“大哥欺负我,三弟嘲笑我,有没有搞错!我……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