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南方偶尔会带点小雨来庆祝过年的喜悦，苏妤绯睁开眼，外面和以往的时候一样亮，所不同的是，今天外面热闹非凡，时不时传来小孩子的欢叫声，苏妤绯揉了揉眼睛，明天就是除夕了，她和平常一样穿好衣服，将窗帘拉开一点，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世界，每户人家的屋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偶有瓦片的线条勾勒出苏妤绯一直向往的乡村世界，那么和谐，那么晶莹剔透，呈现出一个毫无杂质的世界。

    潘玉霜用力地敲着苏妤绯的房门喊着：“丫头，快出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今天下雪，没有太阳。”苏妤绯边说边开门，潘玉霜打量了妤绯身上的穿着问：“你的新衣服呢？”

    “在柜子里。”

    “拿出来穿上。”潘玉霜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苏妤绯低头注意到潘玉霜手上的一个福字，露出如湖水般的笑容说：“我马上去换。”有时候苏妤绯觉得，上天对她还不错，至少现在的她偶尔会被淡淡的幸福围绕，即便只是淡淡的，她也依然知足。

    待苏妤绯换好衣服出来，潘玉霜懒懒地坐在沙发里眯着眼看着苏妤绯满意地笑了，苏妤绯拿起桌子上的对联问：“贴门上吗？”

    “不贴门上难道贴床上啊？”潘玉霜语气很平，苏妤绯有些懊恼，那个问题的确很弱智，看来她被幸福绕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苏妤绯搬来一张凳子，捧着糊好的福字站了上去，轻轻地将难得的喜悦贴于门上。

    “福字要倒着贴。”连承诺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妤绯身后，妤绯将头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连承诺哈了哈手说：“福到了。”苏妤绯马上便理解连承诺话里的意思说：“中国人真是聪明。”

    “当然，你也很聪明。”连承诺捂了捂耳朵问：“好了吗？”“嗯。”苏妤绯应了一声，慢慢下了凳子，将凳子搬到一边，连承诺看着门上的福字看了很久，苏妤绯静静走到他身边：“过年了，今年老天待我们真好。”

    “这么冷！哪里好。”

    “送给我们这么一份大礼不好吗？”苏妤绯双手摊开挥过一片皑皑。连承诺随手抓起一把雪说：“化了，手太烫。”苏妤绯笑笑：“吾如雪多好。”连承诺双手顿住说：“雪有什么好，我先回去了。”连承诺慢跑着离开，苏妤绯看着他小跑的身影说：“我也多么想融化在你的手心里。”连承诺停下脚步转身笑嘻嘻地对苏妤绯大声说：“今天很漂亮。”

    说完调皮地跑开了，十八岁的年华，数不胜数的真心赞美，苏妤绯第一次露齿而笑。

    简单的年夜饭在她们拮据的生活里已经是最大尺度地花费，潘玉霜悠闲地埋在沙发里，用她的话说，忙了一整年，就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一次，难道还要她把难得的休息时间也腾出来做家务活？潘玉霜已经对家务活产生极大的恐惧心理，所以理所当然地，苏妤绯必须接她的班。

    “妈，来吃饭吧。”苏妤绯淡淡地说，潘玉霜刚在饭桌前坐下，便传来阵阵敲门声，妤绯习惯性去开门。

    “姐，我来咯。”晓宇兴奋地蹦跳着进屋，潘玉霜蹙眉看着苏妤绯，妤绯低下头问：“你怎么来了？”

    “爸爸和阿姨去别人家过年了。”苏晓宇在潘玉霜身旁站定说，“妈妈，我肚子饿。”潘玉霜恢复刚才的平和说：“自己去盛饭。”苏妤绯牵着晓宇的手走进厨房，一顿饭下来大家不曾说一句话，苏晓宇地突然来访让妤绯忐忑不安，她害怕上次的事情重演，其实那件事里最受委屈的人是潘玉霜。

    “玩一会儿之后记得回家。”潘玉霜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上楼了，“记得送他回去！”卧室的门隔绝了最后一句话，晓宇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妤绯笑笑说：“妈妈是害怕爸爸担心你又找到这里来了。”

    “爸爸从来都不知道担心我，姐，我多么想和你们一起。”苏晓宇嘤嘤道，苏妤绯不知如何接话，打开电视说：“先看会儿电视，等姐姐洗好碗就送你回去。”妤绯没有看到晓宇点头，而她只能当已经他点头了，如今的她在他未来的人生道路上始终无能为力。

    黑色的天空依然飘着片片白雪，不大，却不得不撑着伞，苏妤绯牵着苏晓宇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一路上姐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苏晓宇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苏妤绯：“我一直以为是妈妈不要我，原来是爸爸一直不肯把我给妈妈。”

    苏妤绯垂着眼帘，她一直想告诉晓宇，她们现在毫无欢笑的家多么希望他的加入，每当他问为什么时，苏妤绯犯难了，难道要背着父亲说他的坏话吗？这一切，妤绯做不来。

    男人近了，苏妤绯看清他的样子，威武的样子不是自己小时候敬佩的父亲又是谁？“爸，我正要把晓宇送回去呢。”苏妤绯笑，很疏远的笑，苏玉峰表情平淡，狠狠地拉过苏晓宇：“说了不要来这里不听，害得我担心。”苏晓宇低着头，担心？这两个字怎么写想必他都不知道吧。

    最后，苏晓宇被苏玉峰带走了，妤绯连请求他让晓宇留下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看着这一高一矮的影子慢慢地走离她的视野。苏妤绯站在路灯下，灯光将白雪的痕迹照得无处可躲，如果灯光可以将丑陋的人心照得无处躲藏该多好，这样晓宇便不会一直沉闷地生活下去了。

    苏妤绯转身，忍着眼眶中的滚烫离开皑皑的街道。

    年后的一段日子，苏妤绯跟着餐馆的作息开始忙碌着，直到开学的日期不断拉近，苏妤绯拿着微薄的工资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每每这个时候，妤绯的心脏便开始感觉到隐隐的疼，潘玉霜推门走进妤绯的房间说：“明天去报名吧，学费多少？”

    妤绯略显诧异地转头，也是，至始至终，潘玉霜从来没有说过不替她支付学费，“还缺五百。”妤绯轻声说，好似这是一句多么充满罪恶感的话一般。潘玉霜将视线转到妤绯手上的五百块钱，最后将一千块放在了床上问：“D高一个学期学费多少？”

    妤绯低着头不敢回答，潘玉霜加硬了语气问：“D高一学期学费多少？！”“两千。”苏妤绯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潘玉霜嘲笑道：“还差得远呢。”妤绯知道，潘玉霜的意思是说钱，难道她在存钱？苏妤绯心脏漏跳了一拍，这个晚上，苏妤绯发现潘玉霜的脸上生出了好几道皱纹，尽管这些皱纹被粉黛遮盖得有些淡了，细看还是依稀可见。

    新学期开始了，天公终究是作美的，多么灿烂的阳光，多美的世界呢！苏妤绯捧着一大叠书站在操场中央，此时操场上人头攒动，人说新年新气象，真是没错，瞧那个朝苏妤绯走来的男生。

    “嘿，苏妤绯，好久不见。”

    “新年快乐。”苏妤绯淡笑，欧阳墨琛不满地动了动嘴唇说：“我说好久不见，你也应该说好久不见啊，怎么可以冒出个新年快乐？不知道第一是怎么学的。”苏妤绯不理欧阳墨琛的调侃，直接穿过他跟袁老师问好。

    “哦，苏妤绯啊，”

    “袁老师好。”

    欧阳墨琛踱着步子过来说：“袁老师好。”

    “欧阳墨琛啊，你上个学期学得可不怎么样啊。”袁老师是欧阳墨琛的任课老师，所以关于欧阳墨琛的一切情况他了如指掌。欧阳墨琛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袁老师重新看着苏妤绯，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去年我见到你妈妈了。”

    苏妤绯有些惊讶，欲言又止的样子被袁老师看在眼里，老师笑眯眯地说：“我跟你妈说，你的成绩很稳定，是学校的骄傲，上D高绰绰有余。你妈还是很关心你的，刚刚我还碰到她来着，她替你交了自习费。”苏妤绯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寒假时期的种种以及昨天询问D高的学费，最后苏妤绯对袁老师说：“老师，我一个人在家自习惯了，可不可以将自习费退还给我。”袁老师虽然不解，但也清楚苏妤绯家里的情况，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此时的苏妤绯是这个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