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平平淡淡,与之前的十好几年没什么不同。二白没说要给即明找个后妈,只自己带着孩子。卖菜的先前不知静嘉竟是个那样的人,觉得心头有愧,偏偏二白像是无所谓一样,对她态度一如从前,卖菜的只好当着二白的面数落女儿的不是,以示自己的歉意,弄的女儿好生不满,不常来了。卖肉的管不住自己的贱嘴,冷嘲热讽了几句,二白照例没有理他,卖肉的照例问候了二白的母亲,却不想二白没有照例听不见,而是转头怒目而视,平日里呆滞的目光倏而锐利起来,但还带着一丝僵硬,好似刚从火炉里拿出的,还未开刃但已见锋芒剑胚。卖肉的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我…我怕你啊!”二白冷哼一声没再看他,卖肉的觉得自己被挑衅了,想起二白的眼神,却也没敢说什么,只得更小声的骂了一句,剁了几下砧板上的肉,而后愤愤的把刀插在案板上。
第二天,二白发现自己蒸馒头用的蒸笼还有灶台都不见了,连破锁链都不见了踪影。
第三天,卖肉的发现自己的刀都卷了刃,案板也碎成了几块破木头,整齐的堆在门口。
三天后,二白又出现在菜市场,听着来买馒头的人抱怨自己这几天没出摊,问自己怎的换了新蒸笼,二白一反常态的一一回答了:“这两天病了”“以前那个太旧了”也有问怎么卖肉的这几天也没出摊,二白却是笑笑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久而久之也没人问了,卖肉的也从没出现过。
后来,二白的馒头越做越好,还出了不少新花样,再之后的几年街角那家铺子就改叫“二白面点”了。
即明自记事起就记得父亲英明神武,在菜市场街角有个卖面点的店铺,话虽不多却是没人敢欺负他,对自己也是极好,不像其他家长那样要么放养,要么囚禁,关心自己的功课却从不强求自己达到什么水平,总之即明挺开心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可即明也有遗憾,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偶尔问起,父亲也只是抬手摸摸他的头,笑意不明。后来,即明才明白那笑容叫怨恨。
即明如此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十八岁,没有成绩的压力反而让他热爱学习,研究生毕业后也没想着要一展宏图,顺理成章的跟在父亲的面点铺子里帮工,顺带着感叹父亲的好手艺百吃不厌,听说当年父亲只靠白面馒头就能在这条街站住脚呢!即明边学手艺边和邻居菜棚里的小姑娘插科打诨,玩猫弄狗,好不自在。即明觉得这该是父亲说的生活了吧,自己要的就是这种一屋一床一饮一食啊。
转眼间就过去了四五年,即明年纪不小,邻里给介绍对象的不老少。其中,二白断然拒绝卖菜的想把自己外孙女嫁给即明的想法,转而让即明自己出去自由恋爱。
即明虽不明白为何一向温和的父亲在这件事上显得这么决绝,但好在他也不喜欢那个女孩,总觉得她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市侩又有些心眼不足的模样。
即明不像他父亲沉闷,相似的眉眼带着神采飞扬的笑意极招人喜欢。且也不负二白的重望,即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二白很开心,从即明很小时二白就知道他和自己不一样,所以他很开心。他精心改变着自己,从拎起斧子劈了那屠夫的刀,砍了他的案板开始。他不能再任人欺负,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欺辱也不行,因为他还有个小的要护着,就像当年老爷子护着傻呆呆的自己一样,可他不能让即明成为第二个自己,所以他也在精心教导即明,让他自己思考,自己生活自己规划自己。好在二白成功了。
这些年在养育即明的时候,二白也没忘了寻找静嘉——这个让二白做出如此改变的女人——终于在即明上大学的时候找到了她,看着她黄暗的脸色,被生活琢磨出的皱纹,还有臃肿的身材,混不似当初那个巧笑嫣然的女人。她跳着脚骂那个把脏水泼在自己脚面上的女人,女人不甘示弱和她对骂最后扭打起来,引得附近几家都出来大笑着看热闹,没人拉架。二白站在人群外看着,看着街角晃晃悠悠来了个拎着酒瓶的醉汉,看着他把酒瓶甩出去砸在静嘉腿上,揪着她的头发,大骂:“臭婆娘!还不滚回家!”酒瓶的碎片崩到二白的脚边,二白把脚挪开,他顿了一下,顺势转身。
不是人人都有大风浪,生活就是这样平淡,平淡到二白也渐渐走到了他父亲那个年龄。二白躺在床上神情木木的,好似他还是很久以前那个傻愣愣的、听不懂旁人说什么的二白,或许他一直都是。即明坐在床边,握着二白的手,二白转过头来眨眨眼睛说道:“好好活着…”即明用指腹抹了下眼角,神似讷讷地回了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