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大周崇景六年的春天离家的。离家时只有一个包裹,一柄长剑,些许银两,再无他物。
这过去的一年里,我多次与萧逸之、段涯两人来往,收益匪浅。同年,段涯大婚,娶的妻子是户部尚书杜敏的嫡长女杜珊。并非西疆的公主。
西疆一直内乱,损失惨重,无力与大周争锋。但我仍然决定前往那里。
父亲一直留在朝堂上,与萧歇枝一样,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党争。
至于杜珊,我曾在婚礼上见过她一面,送了一份礼,喊了一声大嫂。我还记得她听见大嫂二字时含羞低头的模样。
倒是个可人儿。
我提出离家时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大哥满脸反对,但最后还是被父亲一句“雄鹰志在四方,不可锁之”而被迫同意了。我们都没有在祖母面前提起此事。
离家前的那个晚上,父亲唤我到祠堂里。
“跪下。”
面对祖宗的灵位,父亲和我,缓缓跪下。
祠堂里只有我们二人,冷风很冷,树影很深,世界是沉默的。
“阿淮。”
父亲打破了这份沉默。
“父亲。”我在他身后,微微俯身。
“你从小就心胸开阔,性情和池儿大相径庭。你比池儿更加坚韧,更加不受束缚,更加……无所畏惧。”
“像失踪了的母亲?”我悄悄的问。
“是的,”父亲点头,“你很像她,池儿更像我,所以心事太多,也更加脆弱。”
我们又沉默下来了。
片刻后,父亲再次开口。“这次你离开家,远走江湖,必不会像在军中一般,有人互相扶持。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危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另外还有——”
父亲越说越急促,却在这里,收住了声音。再开口时,又变得缓慢平静。
“我知道,此番远走,你的想法会大大改观,将来无论你走到哪里,想做什么,都不要忘记,你是柳家的孩子,你自己选的路,要坚持走下去。”
我重重地叩下头,郑重地对他说:“阿淮不会忘记父亲教诲。”
我走出祠堂的时候,父亲一直面朝灵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凌晨时分,只有兄长和我两人,孤独地站在大门口。我原以为,家里没有人会送我离开的,没想到兄长会来。他是反对我离家的。
“我知道你是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把你留下。”兄长揉揉我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而且,你还是……你不必要做那么多事,不必坚强,只要在家中过平稳日子就好了。”
我假装自己没有伤心,抬眼看向别处。忽略他过平稳日子的话,我说道:“我长大了呀,总会想着出去走走,我耐不住性子。”
“好了,”兄长擦了擦眼角,“你还要进宫,还要打理路上的事情,我就不拦着你了,走吧。”
我捏住他的肩,最后还是转过身,冲到了快要天明的街道上。
人生很长,但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里来。我还是逃开了这里。
我在京城里没有多少朋友,除了萧逸之和段涯以外,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要和谁道别。
段涯听说我要走江湖,亲自从自己的库房里取了些伤药和银两给我,叮嘱我要多写信回来。离宫前,他和杜珊出来送我。
“阿淮,你我认识不过一年,但我视你和逸之是我的兄弟,你们也视我为兄,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顾忌我和你大嫂,只管去做就好了。”
我心中突兀一跳,难不成他是在说萧逸之造反一事?
“对了,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包裹。“等你回到京城来时,就打开它吧!”
我接过包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段涯没有再说话,他的眼中,还是那样温和鼓励,只是多了一份决绝。
我离京前见的最后一人自然是萧逸之。
出门前我带了一壶桃花酿,那是我幼时与母亲一同酿的,准备埋在某处,准备着某一年某一日,我和我的子孙,回来时能够挖出来。
饮尽桃花酒,从此天涯客。
这是我的母亲说的。
萧逸之陪着我,在城郊桃林处,埋下这壶桃花酿。
我没说话,他亦是。
直到最后,我与他站在城门之下。
“萧逸之,今后的路必定很难走,在江湖上,我会好好努力的。如果那一天到来了,你需要我,我必定前来。”
“柳淮,今日开始,你我,必定名流千古。无论恶名美名,天下必由你我二人匡扶。”
《大周史•末年记事》有云:崇景六年春,大齐元帝萧氏逸之与名臣•战将柳氏长怀立誓于京城城门之下,此后风云变换,二人携手一改天下,从此强国鼎立之局面不复存矣。
为了避免有心人探究,我改了自己的名。不过这也足够了。
世上再无柳淮,唯有柳长怀。
这个名字仿佛注定了我只能长久地怀念留不住的故人。
“柳长怀,记住这个名字。”我骑在马上,遥遥抱拳告别。
萧逸之勾起唇角,抱拳道一声:“长怀兄,走好。”
如隐士入世,却如亡命天涯的侠客。
少年的内心在咆哮,展翅高飞欲与天争。
大周疆土辽阔,但在萧逸之扫平周边强国以后,大周原先的疆土整整扩大了两倍有余。
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大周是我了解天下,了解天下人的第一步。
我从京城南下,去往江南,再到岭南,然后就是塞北西疆。
看似遥遥而无期的修习,但我却坚定无疑地走着。
我到江南的时候,正值春末,桃花还没有谢,依旧璀璨如烟花。在京城的话,桃花这个时候,是快要谢了。我想起母亲,她是江南人,说话温柔婉转,又是书香世家里出来的独女,见识多广而不凡,却又温柔智慧。幼时她常常给我和大哥讲故事,什么巾帼红颜,侠客风流。
她十五岁嫁给我父亲,十七岁时生下大哥和我。我们七八岁时她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我就参军去了。
大哥不会问母亲去哪了,他单纯地以为母亲只是回了外祖家。但不代表我不懂,不会问。
每次问父亲母亲去哪了,是不是去世了?还是回了外祖家?父亲都是以一种孤独倔强的感觉回答我,而我也孤独倔强地对抗着他。最终都是父亲揉着我的发顶,拉着我的手回家。
直到最后连大哥也发现不对劲,但是他和我一样,选择了沉默,就像他从来不问我在沙场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冒着春雨,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外祖家。
外祖父还在,他是一个大儒,我和大哥就是受他启蒙的,大哥也在外祖父的书院里读过书。
江南春雨微风中,外祖父站在书院门口,等着我的到来。
纵使十年之久,纵使我知道十年能让一个人改变不少,但没想到外祖父老了这么多——他的腰背弯了,面上多了不少皱纹。
下马的时候,外祖父想伸手去扶我,奈何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小孩童,已经不需要人扶着下马了。他看着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我,眼里多了疼惜和遗憾,只道年轻人成长的太快,他老了,再也赶不上了。
我任由他拉着,走进院子里。
外祖父原本有间大宅,后来因为没有什么人住,家里人口少,就把前院改成了一间小小的书院。穿过前院,才到住的地方。
书院的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我没有进过书院,当然这里的书生们也没有上过沙场,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赶紧走吧。倒是那群书生们,一个两个的扭过头来看我。
“还读不读书了!”外祖父瞧着他们不读书,骂了一声。
“江南富裕安稳,大周现在边疆不稳,不知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里的书生习惯了安稳,自然是人心惶惶,谁知道进来的是什么人。”我低声安慰着他,“也不怪他们。”
外祖父无言地看着我,最后道:“现在的孩子啊,要是有你一半坚强就好了。”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这群书生。
这些书生都穿着统一的儒生服,白蓝相间,但是有那么一个人,一身黑衣,在白色中间,显得十分显眼。
好像刚刚就他没有回头,独自一人低着头读书。
那人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抬头迅速看向我,眼神滑过我的脸,然后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继续低着头看书。
这个时候外祖父站在内院门口,把我喊进了屋里。
我没再留意,匆匆进了内院。
段涯在宫里不方便给我寄信,倒是萧逸之,他知道我到了江南会到外祖家落脚,估摸着我什么时候到,就给我写了信,顺手把段涯不方便寄的信一并寄了来。
两人在信里并没有多提什么,从段涯的信里看来,似乎有什么人在监视他和杜珊,让他十分担忧,另外就是杜珊怀孕了,他很担心,内乱一起,这个孩子的命运就很危险了。
我突然觉得很沉重,以至于迟迟不敢拆开萧逸之的信。
萧逸之的信还是被我拆开了。
“长怀吾兄:
见字如晤。
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大哥的来信,现在其实各方都岌岌可危,小弟望兄长能往岭南、西疆二处,西疆自不必说,兄长自有打算,至于岭南,小弟恐有暴乱,还请兄长代小弟前往。时机未到,万不可生事。小弟会在京城关注形势,他日若有大事发生,必是小弟所为。
另还要请兄长多多结交朋友。民心所向,即为王道。
弟 逸之上”
我看完即刻就把两封信销毁了,也没敢给他们回信,如果不是心事太重,我巴不得倒头就睡。
于是到了晚上入睡的时候,我是辗转难眠。看完他们的信,我大致预估到了内乱很快就要开始了,接下来就是多国乱战的时代了。
江南水乡,空气中带着稀薄的水汽,清新怡人,和西疆那种恶劣的环境比起来,这里果然是天堂。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我坐在外间的亭子里,水汽扑到我的脸上,有点痒,但很舒服。
下人把早点端上来,我有些不习惯有人伺候的感觉,也走向前搭把手,就看见了一个人往这边走来。
我看那人仍然穿着昨天的那身黑衣,那人看见我在亭子里用膳,踌躇地看着这边。
他离亭子是有一段距离的,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看着他盯着我,一副面无表情又有点踌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我看到他的衣服边上卷的厉害,而且像是穿了多年的旧衣,昨天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楚,他的衣服上还有被刀剑割过的痕迹,看来这小子还练过两下子。
我们两个尴尬地对峙了一会,我有点不好意思,就喊道:“那位小哥,想必还没用过早饭吧,过来用一些吧。”
那人审慎地看着我,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就接着道:“小哥,想要权衡天下利弊,也要填饱肚子再说,对吧?”
这个时候他才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转身替他拿了一套碗筷,摆在他面前。
这人偏瘦,属于一看就知道家中并非十分富裕,但衣服的料子还是不错的,看来是家道中落,这人应该是平时除了读书还要工作,连吃饭都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的。但这并没有掩盖住他的锋芒,眼神很倔,很灵动,还有向往美好的冲动。
还是很纯净的人。
这人有些不好意思,略显腼腆,又有些戒备,见我不介意,似乎想起刚刚我在搭手干活,不似一般的纨绔。就动手夹了些吃的。
吃到一半,这人抬起头问:“你真的是许平如老先生的外孙?他昨天告诉我,你是他的外孙。”
我笑眯眯地反问:“怎么?我与许老先生并无相似之处?”
许平如是我外公的名字。说起来这次游历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外公并不是多嘴之人,可为什么会告诉此人?
“老先生常常提起他的外孙,他说他的大外孙在读书方面很有天赋,我刚来时还见过他,只是那时候很少和他说话,只记得他姓柳。”
“还有呢?”我继续问。
他见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就大胆地说了起来。
“老先生提起过,他的小外孙很小的时候就上沙场杀敌了,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看你和柳公子,还有许老先生,模样上都有些一致,你的身形像是有武功底子的,许老先生身边的人少,会武功的更少了。所以我姑且猜一猜,你是柳二公子?”这个时候他的话多了几分,透出一点童真和聪慧。
“没错,我就是柳二,我叫做柳长怀。”我笑眯眯地回答他,“那你告诉我,你又是谁?”
我觉得我这个时候的声音,肯定很像拐骗小孩的骗子调调。
他又不好意思,低下头,只是眼睛一直看着我,似乎在我身上确定了些什么以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宫……宫小葵……”
这声音是越来越低。
“小葵?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我有些讶异,想到一个一身黑衣,看起来有些冷峻的男人用一个这样的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脑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白。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本是从军之人,说话直白,公子不要见怪。”
“这没什么,只是读书的人多少说话会拐弯抹角,没想到柳二公子这么爽直。”
“那好那好,既然你觉得我是爽直之人,不如我们以兄弟相称,叫我一声长怀兄便好。”
外公从我身后走来,卷起书,拍到我的脑袋上,我也没躲,任由他拍。
“臭小子,你怎么就知道小宫比你小?”
“一看就知道好吗?从军之人的眼力劲可不小。”我笑嘻嘻地说。“外公,许老先生,你总不能让你的入室弟子顶着一个这样的名字。”
宫小葵彻底红了脸。
“好啦好啦,臭小子。小宫,吃了早饭,就去读书去吧。”
外公显然有话要和我说,于是宫小葵起身,向我们行礼后就退出亭子,往书院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许老先生才说道:“这孩子心思细腻,读书也认真,可谓是博学多才,只是家中从商,注定难以当官。他在我这里半工半读,我收他做入室弟子,只是看他心眼不坏。只是这孩子缺少历练,缺少胆魄。”
“胆魄是练出来的,不过也不是说练就有的,就像我营里的狗蛋,上了几回战场,胡人的脑袋砍了百八十个,还是吓得去了伙夫营。”我道,“这没办法。”
说到这里,外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顿了一下,问我:“那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其实挺单纯的,对世界抱着憧憬,这是好事。我想按照他这样子的品行,平时书院里的书生没少欺负他,对吧?”
外公托起茶杯,但是没有喝,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很是犹豫。
我瞄了他一眼。
他看着我这幅样子,最终还是开口道:“长怀,我想把小宫交给你。”
“啥?”我不敢相信地看向外公,“我连自己都照顾不来。”
“没事。你不是去完岭南就去西疆?小宫是岭南人,就不必多说了,至于西疆,那地方你熟,我想让你带他到西疆走走。”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一个文弱书生……好吧,您老人家的宝贝弟子说没就没可别怪我。”
外公摇摇扇子道:“你还是我宝贝外孙呢,还不是一样上得了战场?”
我不可置否。
“对了,娃,你咋知道他是我的入室弟子咧?”
“很明显嘛,您老啥都告诉他的样子……”
我离开江南时,桃花已经谢了。小宫同志也在外公的要求之下,随我前往岭南。对于他来说,阔别已久的故乡早已近在眼前。外公担心他想着回家,临行前仍叮嘱他要跟着我,好好学习,锻炼意志。
宫小葵是岭南人,他和我说了一下岭南的文化——商贸繁华且因为有对外港口,与外商有交易。多雨。因为不少的名人多被流放于岭南,因此文化水平较高。
——所以他的文化底子好。
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样子,我不想理他了。
远别江南的烟雨,我踏上了去岭南的路程。临行前,外公替我们打点好,我写了一封回信给萧逸之,道明江南之行的收益。
我也是很早以前就听说岭南商贸十分繁华,听宫小葵说过后我更加期待了。
从江南到岭南,已经是夏末了。
幸好还有荔枝可以吃。
不辞长做岭南人,这句话实属真理。
和温婉的江南不同,岭南是活力的。
我听从宫小葵的建议,决定到他家落脚。宫小葵的父母见到已经许久未见的孩子,一时之间不知是高兴好还是惊讶好。
宫小葵只道恩师命他随师兄到处走走,锻炼意志,开拓视野,又道恩师是为了让自己多看看,将来有机会入仕,就能多体会百姓之苦。
宫家是一家商户之家,颇有钱财,在岭南和外国人做生意,卖的是一些工艺品,虽然这几年在商场上如鱼得水,但不少大臣,尤其是丞相一派的大臣,尤其喜欢向商户要钱,岭南的商家在他们眼里就是他们自家的钱库。不过朝廷不敢轻易得罪外国人,因此对他们稍微“开恩”,不轻易得罪也不轻易友好,这份开恩除却了入仕为官,除却了进贡朝廷的机会。
也就是说,在名利这一块,就缺失了。
只不过,商户本就是没有多少机会参加科举的。
老爷子一听儿子将来有机会入仕,顿时泪流满脸。入仕不仅是为家中带来荣耀,更是为众多商户打开了一条不受歧视的道路,也是为儿子的前途感到高兴。
我问起这当家的老爷子,也就是宫小葵的父亲,他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些什么人?
老爷子抚着须,只道岭南最近实在是多灾多难,先是农户因为近两年多发水灾,收成不好,有些农田已经淹没的可能没办法再种了。商铺收益也因此受影响而减少,有些商铺也只能勉强和外商做生意。然而依然有官员伸手到他们身上,向农商加收税收,加税的原因导致有平民和商人开始不安,甚至一些加税重或税务繁多的地区开始出现暴动。
百姓的生活都有些难以为继了,老爷子看着自家的粮仓,二话没说分出一半,分给了那些生活困难的百姓。
我不禁有些佩服老爷子,我看着他们其实也不太好过日子。想起宫小葵的衣服旧且有些破,还有半工半读的境遇,想来宫家进入困境了。老爷子家中虽然有些清贫,但是家风甚好:遇到贫困的读书人,被流放的忠臣义士,都会出钱资助,甚至留他们在自己的商铺里做工,有些书生读书不济,就在他们家留下来做事,有的已经做到了掌柜;家里管教的严,上孝顺长辈,下关怀小辈,并无偏颇,这让我总想起往时在家中,家中父母,祖辈,都是这般。老爷子少年时穷苦没有读过书,因此强烈要求家里的孩子个个都读书识字。我这才知道宫小葵为什么会有一个那么“特别的”名字。
正值早晨,老爷子上街去巡视自己的商铺、田地,顺道去见见几个曾经帮助过的,后又成为至交好友的被流放的大臣、义士。我一听便请求他也带我去见见。
这一去,我竟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