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兵

作者:清正山河 | 发布时间:2017-08-16 11:54 |字数:6333

    第五章 起兵

    “丞相还是给陛下面子的,被流放的时候没有遭太多的罪,最后还能没有监视,实在是幸运之至。”

    一年多不见,萧逸之成熟了不少。

    我和萧逸之坐在太和城最高的悬崖上,风刮过我们,却没有让我们的心轻松下来。

    “京城里的局势……怎样了?”我轻声问道。

    我在萧逸之的眼里读到痛苦,但光彩还在,还是有希望的。

    “柳师叔很好,最近令祖母在为令兄相亲,过多一段日子,你就有嫂嫂了……”

    我打断他的话,因为我听的出来,京城肯定还出了别的什么事,要不然萧逸之断然不会出现在南滇。

    萧逸之笑的局促,想必是知道我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其实……我父亲被打压的比较厉害……”

    在我离开京城没多久,萧歇枝就因为与刑部尚书有所争执,原本都是刑部的家务事,就没丞相什么事,却被丞相打进了监牢。幸好监牢里的牢头心眼好,加上段涯的极力救助,萧歇枝在牢里没受多少苦,很快就出来了。但丞相紧追不放,因而萧歇枝虽身居高位却力不从心。这种事情不仅发生在萧歇枝和刑部上,在朝堂上比比皆是。整个朝堂仿佛就是丞相才是主事的,而陛下不过是傀儡,像臣下一般。

    我说,你会不会太早离开陛下了?

    萧逸之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想太早离开他,只是……这一次,是他逼着我离开他的身边,离开京城。他希望早点开始那件事。

    那件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这么一来,陛下是在求死啊。

    “那皇后和皇子呢?有安排好后路吗?”我问着,只求他们能保住性命,安然无恙。

    萧逸之抚着手中的忍冬,声音平淡无波,但越来越低落:“皇后和皇子……后路是肯定会有的……”

    我感到心里压抑不已。陛下性子软和,且丞相树大根深,朝堂腐败。恐怕陛下难以保住妻儿。

    是不是,我们都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

    改变一个国家,有可能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但如果不改变,那么就不会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了吗?

    “对了,这太和城,是你的城,对吧?”我和萧逸之走回客栈时,问道。

    萧逸之没有否认,更是和我谈起这件事来:“其实太和城一直是我管理的。过去三年来,陛下和我一直在建设这座城,直到最近我要被‘流放’了,这才有机会真正留在这里。”

    我听出了一点东西,说道:“三年?三年不可能建设的那么好的吧?”我顺势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百姓、商铺、楼房……这里的种种,看起来安逸且文明,完全不是蛮夷之地。

    萧逸之苦笑地看着我,似乎是知道瞒不过我。

    “你可能不知道,这座城过去的城主,曾被我父亲救过一回……但这位城主多病,年纪轻轻就故去了。故去前把城主令交给了我的父亲。”

    “太和城城主是世袭制的,这位城主生前并没有子侄后代,孤家寡人一个。据说这世袭制从太祖开始就有了,就因为太和城第一位城主在太和为太祖诛杀反贼,故而太祖许他在这里建城,传给后代。先城主死后,他的家族就已经死绝了,也许还有什么远方的亲戚吧,但也断去联系,或者根本不知晓有这么一回事吧……”

    “我父亲得到城主令后,一点点把城改造起来。直到我在三年前跟随父亲来到这里,我便和陛下开始在这里建设,打通南滇各城,培养亲信等等……”

    我拍着他的肩,忍不住感慨。“那你呢?”

    “我被流放的消息一传出,就知道你会来的。其实我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直到最近陛下才放出我被‘流放’的消息,好让我混入苦役的队伍中,等你过来。”

    “那么看来你的眼线很了不起,能让你在这里找到我。”

    “谬赞了长怀兄,你进了南滇一个晚上他们才告诉我你到了,对了你又有什么收获?刚刚跟着你的小哥是?”萧逸之突然问起,我才想起被我赶回客栈的宫无悔同志。

    瞬间心疼一秒。

    “那是我外公的入室弟子,还和我兄长一起读过书,算是我的师弟吧!”我略提了提之前的事,把遇见陈一川的事情、还有玄真说的天下之事,这两件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萧逸之听得认真,直至我说完。不知是听得有些出神,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下之乱、天下太平。这个道长问的好啊!”萧逸之感慨道。

    当日我和宫无悔就住进了萧逸之家中,宫无悔并不知我们密谋的事情,我估摸着这小子心里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一直在观察揣测而已。

    是夜,我和萧逸之两人在书房里,面对着大周的地图,缓缓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这已经是崇景七年的春天,春寒陡峭,我的心里更寒。

    “过去的城主曾经留下一批士兵,有五百余人。现在已经发展到四五千人,战斗力可以,但人数太少,虽然都忠心耿耿,但光靠忠心是不行的。”萧逸之抚着手炉,说道。

    “四千人左右,想要占据南滇还欠缺。士兵和士兵终究还是有不一样的……这样子吧,给我一千,我先试试手,看能不能让他们,视自己为死士,也视自己为军人。”我答着,“如果成功了,剩下的三千士兵,就好办了。”

    窗外传来风声,刮得不大,能听到花叶长出的声音,屋里两人相对而坐,论起天下之事,却沉静安谧。我莫名觉得,往后不知有多少个这样安谧的夜晚注定要被辜负。

    萧逸之点点头,“也好,你试试看吧。目前来讲,我们做什么都要小心些,从太和城开始,占据整个南滇,就要速战速决。”

    我问他:“你了解南滇郡守多少?”

    擒贼先擒王,亘古不变的道理。

    “南滇郡守的话……此人城府颇深,谁也不得罪,左右逢源。想要搞定这个老混蛋就要让他知道,我们不好惹,且胜券在我们手上。但老混蛋很佩服有胆识的人,这有胆识三个字,我觉得有些难定义。”

    我翻出了南滇的地图,手指在太和城和南滇主城滇都之间滑过,相对于大周的领土来说,南滇的领土相对来说是可以的。太和城并不靠近滇都,且是南滇的第二大城市,要取滇都,虽然并非易如反掌,但也不易暴露自身。

    手指在桌上扣着,我和萧逸之心里默默地起了计划。

    于是乎,无辜的宫无悔同志被我们拉下了水。

    崇景八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事,促使我和萧逸之决定起兵占领南滇,开始我们一早就决定要做的事情。

    萧逸之为了避免有心人的窥探,也会很努力地干苦役,对于他来说不仅是为了避免窥探,还有民心。在陪伴陛下的日子里,他懂得了如何处理来自官场的窥探。

    当然,我和他也培养了一批死士,以应付来自不同情况。萧逸之那一批被他“嫌”能力不足的眼线,也被从新“整理”一遍。

    有的时候,我和萧逸之会走出南滇一段时间,走到其他的地方,去看看百姓的生存状况,还想方法解决——当然,很多时候宫无悔会帮着我们出出主意。

    宫无悔帮着萧逸之坐镇太和城,而且表现出巨大的热情,总是干得津津有味。太和城的商贸做起来以后,他说服家里人到了南滇,做起了生意,且做得有滋有味的。

    萧逸之看着他们一家生活安康,不知是该想家还是为太和城繁荣感到高兴。我亦是如此。

    这一年的夏天,丞相魏恒竟以陛下的名义发布政令:从各郡县中挑出二十名少年少女以献祭,各郡县加收一万两税收,另,没有上供少年少女的门户,也加收当年收获的百之七。

    百姓哀号不已,许多丧子之痛的家庭,加上繁重的税收,已经是苦不堪言。

    宫中的消息传来,说陛下和丞相为此事争执不下,被软禁在后宫。

    “陛下在逼丞相露马脚吗?我担心丞相老谋深算,不吃这一套啊。”接到消息时我说道,“陛下在干什么?同流合污吗?”

    “陛下在我离开之前,就决定这么做了。这次被软禁之后,他就不会再参与政事,从此沉迷声乐。丞相的权力达到巅峰!”

    萧逸之和我的心都沉入了冷水当中,我们都清楚,陛下不仅在赌自己命,还有千古名声。

    我知道,当陛下决定这样子做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后路,或许只求妻儿有一条生路。

    ——“我当不好这个皇帝,做不到制衡群臣。内忧外患,什么都做不好。”

    萧逸之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最新的情报。

    ——西疆各部组建完毕,随时兵发。

    “那些孩子一定要死,西疆的仗一定要打起来。”我把纸靠近烛火,看着它被火焰吞噬。

    萧逸之目光沉下,和我一起,看着纸张被火焚尽,只剩下灰烬,被风吹散。

    秋天的时候,那些被选出作为献祭的几百个孩子,全部死在了魏家的祖坟前,至此,天下当知,这个天下,实际是魏恒的天下。

    与此同时,西疆攻占大周边境十数个重镇,破了我父亲在西疆留下的坚不可摧的铁甲军。

    铁甲军数万人,孤守西疆边境两个月,打的只剩数十人,无人支援。被西疆军直取大周重镇。

    这场仗打的连我都觉得输的莫名,这根本不是铁甲军应有的战斗力。过去我就是在铁甲军当的校尉,十分清楚铁甲军的战斗力。

    不管怎么说,等打入西疆,一切就清楚了。

    为了夺取南滇郡守手下一万铁骑,以助我们守住大周边境,一战成名,取民心之所向,一改天下。

    我们在太和城确实拥有四千人的军队,且在这两年里训练有素,但还不足以抗衡西疆雄狮。我和萧逸之商量后,于崇景八年的冬天,我们带着这养精蓄锐两年的军队攻下太和城周边的九座城池,直逼滇都。

    这个消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没有想到的,包括我和萧逸之。这九座城里确实有我们的人,却没想到效果是如此显著。在占据这九座城以后,相当于半个南滇在我们的手上了。

    想要得到另外半个南滇并且快速稳定南滇,唯有直取滇都。

    滇都如何夺?

    ——南滇郡守吕博!

    这个人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在我们攻占了半个南滇的时候,他在顾虑什么?为何迟迟都没有反应?

    在我们疑心的时候,一封书信通过斥候送到了我们的手中。

    是吕博的。

    信中说,希望我方派人到滇都见吕博一面,好商量大事。

    我和萧逸之犹豫着这到底是吕博的陷阱,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时,我们可爱的宫无悔同志,出现了。

    “吕博那里,让我去见他吧!”

    宫无悔的脸被冻得发红,穿着一身厚厚的黑色棉袄,喘着大气,身子随着喘气起伏不定。

    这些年,宫无悔一直负责我们的后勤,坐镇太和城。当我们起兵攻打之时,他也默默地挑起稳固太和城及周边的重任。

    今日突然出现在前线军营,是谁也没料到的。

    “我知道吕博联系你们了,让我去见他吧!我了解他,他不会伤我的!”宫无悔如此说道。

    我有些困惑,问:“师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认识他?”

    只见他点点头,说道:“吕博是我远方表兄。我母亲的母族原是吕氏宗族的一支分支,后来没落后,母亲就嫁给了做生意的我父亲。原本吕氏就是书香世家,嫁给商户是不可能的。可见我母亲家里当时有多穷了。”

    萧逸之和我对视一眼,看见我们这样子,宫无悔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让我去吧?”

    “不是不让你去,而是因为,你这一去,就等同于和我们一起……”

    “造反对吧?”宫无悔打断萧逸之的话,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你们当我不知道吗?两年多前,刚到南滇的那段时间,我就察觉到你们之间有些不对劲,看到书房里不停地有不同的人进进出出,看着你们总是守着地图,一看就是一整天,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我总是帮着你们出出主意,帮帮人什么的,难道我就察觉不出什么来吗?”

    “师兄,萧公子,让我也加入你们吧!我亦不愿苍生受苦受累!”

    第二日,我和萧逸之送宫无悔踏出我们的阵线,驰骋着向滇都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兀自想起离家的那日,兄长也是这样看着我,骑着马往远方而去。

    我想家了。

    这一次去说服吕博,对于宫无悔来说,是一次挑战。成功则已,不成功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宫无悔一直都在外公和家人的庇护下,离开他们,到了我们身边,也在我们身边受到庇佑,世事的残酷尚未污染他的双目,手上还没有沾满鲜血。

    你要是能永远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就好了。

    宫无悔就这样去了五天,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是他不让人传递消息出来,或是消息没有传递出来,还是他自己没事,也未可知。

    抑或是,宫无悔背叛了我们。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从我们起兵的那一刻起就处于岌岌可危的处境。冒险一点又有何妨?

    不成功,便成仁。

    五天后,在没有任何的预料下,宫无悔带着吕博,回到了属于我们的阵营当中。

    吕博皮肤白皙,长相斯文,一点都不老,也不知为何萧逸之要叫他“老混蛋”。总之,混蛋之名尚且需要验证,但这个“老”,我不太同意啊。

    萧逸之看我表情古怪,下意识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朝我挤眉弄眼一番。

    ——等着老混蛋发作吧。

    吕博被邀进了我们议事的帐篷,这人举手投足之间很有大家风范。虽然我家亦是京城望族,必要的礼仪是有学,但父亲对我的要求不高,所以武将风范有是有,要像吕博一般,气质上佳,温文尔雅就不可能了。

    很难想像,这样子的一个人,穿着干净的灰色锦衣,斯斯文文,家中富裕,却来这穷地方当郡守,面对穷山恶水和蛮人,实在意想不到。

    吕博和宫无悔身上都有一股子书生气,直到他指着两个手腕上的红肿、还有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被尖刀抵过的痕迹,可怜兮兮地朝着我们嚷道——应该是半骂半投诉:“你们看看,看看,我这脖子上,被他用刀抵过,两只手还被绑过呜呜呜呜呜……你们教了我小表弟什么?下手那么狠……”

    这五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我是真的想见见两位,两位突然来了这么一笔,把我半个南滇握在了手中。还派了我这个小表弟来,实在惊喜。”

    从吕博口中我们才得知,原本到了滇都,宫无悔在客栈住了两天,便突然孤身一人闯入郡守府,直接向吕博坦白我们要借兵攻打西疆。吕博一听,好啊,立功的大好时机啊,你们能拿我半个南滇,造起反不管不顾的,区区一个西疆不在话下。接着他就问了,这兵借了,还有没有归还的时候?

    宫无悔直接摇头,说道这兵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而且我们不仅要你的兵,还要整个南滇!

    “表弟啊,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管你的父母家人,我还有妻小。”吕博说,“更何况,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的主子是谁?”

    “问的好!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宫无悔当场就把吕博的双手绑了,用刀抵着他的脖子,让他逼退家奴,把他带出了滇都。

    “那我的家人怎么办呢?我的孩子才周岁啊!”吕博咬着手绢,我看他这副想撒泼的样子,倒是有点混。

    萧逸之用手叩桌子一下,笑道:“等夺了南滇,吕兄何愁见不到妻小?”就怕你跟过来闹事。

    “你保证?”吕博问。我才不会闹事!

    “在南滇几年,我知道吕兄向来不会屈居人下,这次来我部,是做什么呢?”我反问。鬼知道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保证个头!

    宫无悔直接把刀放手中,若有所思。

    吕博见我们这样,也不再胡言乱语了,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因为若干年前,听闻过萧公子的大名,当初南滇不开化,是萧公子提出商务往来,让南滇受益,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年,萧公子不是提出让位给年轻后生,让下一代大展宏图。正好我吕氏受人打压,就派了我到了这里。让我受益良多啊!”

    吕博这话听着不像是反话。而萧逸之听着,略一思索,我看他的表情,估摸着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啊!

    “南滇我守了那么多年,也该放手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你来夺。我以为你被流放过来是来监视我的,陛下那么信任你,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你赶到这里来。所以我就是要玩儿你,”吕博的神色五彩缤纷,“只是没想到陛下是想要和魏恒同归于尽啊!”

    假借吕博被“劫持”这一件事,我们把滇都轻轻松松地夺了过来,顺手攻占了整个南滇,南滇彻底成为囊中之物。史称“南滇叛乱”。

    吕博见到了他的家小,我也吩咐宫无悔,吕博此人怪是怪了点,但关键他欣赏人,不会做无耻之事,你绑过他,他敬重你有胆识为主,不去惹你,但换做别的人就不一定了。这时候吕博走过来,这两人的眼神刚接上就分开,表情古怪。我看他们不好意思的样子,逐把宫无悔叫开了。

    等他走开了,吕博才道:“其实他做的没有错,各为其主嘛,急起来也应该的。这仗打了起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不是只有我一家。”

    “当初我也是好奇,不知道为什么作为皇帝的伴读,萧逸之一直没有相应的职位,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今天,我大致知道为什么了。”

    吕博这样子说。

    “不管怎么说,南滇还是归你管着,只要你愿意。”我没有接着他最后一句话说下去。

    他点点头,“我是愿意管着,但是你要萧逸之记着,他要是夺不了这江山,当不了一个好皇帝,我第一个剁了他。”

    “好,我会转告他的。”

    我把吕博的话转告给了萧逸之,萧逸之脸上露出浅笑,从兵书里抬起头对我说道:“这混蛋倒是说得好,我记下了。”

    现而今,将士们都默认萧逸之为主,唯独我和宫无悔没有,只当他是知己好友。有很多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现在吕博不愿意跟我们走,留了下来,我们身边没有太多懂战术的大将,西疆又是强敌,长怀兄,你有什么想法?”萧逸之问道。

    他这么一说一问,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陈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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