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天气便一天接着一天的慢慢转暖起来，柳树慢慢突出新芽，蒙上一层并不能称得上绿的嫩嫩的颜色，远远看上去朦胧一片，却甚有些诗意。年府包括大花园在内所有院落栽种的都无非是一些开花悦目的树木，倒是二小姐院子中的这两颗柳树成了早早来报春的了。

    只是尽管这早春让汐姑娘院子里的两颗柳树占了先机，可汐姑娘的院子仍是给人一种萧条衰败之感，并不像普通怀有身孕之人所居之处生气勃勃，反而因为汐姑娘以姑娘身份未婚先孕有伤风化世俗教条，让这院子周围笼上一层说不出的沉闷压抑。

    “汐妹妹千万莫要太过压抑了自己，你哥哥已经着人四处去找他了，想来必定是会找到的。”二奶奶一面扶汐姑娘起身走动走动一面劝解着说。

    “这样无情无义的人，见情况不好之后躲的无胆鼠辈，我真真儿是错信了他，连我都知道闹破了所幸一死，他却什么都不顾的只知道躲起来，这样的人找了来又有何用？”汐姑娘简直是咬着银牙说道。

    “妹妹先不要生气，你哥哥说了，等事情缓一缓，把他找出来，所幸把他招进门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这孩子的亲身父亲。”二奶奶仍是劝解。

    年大小姐对这样的事情无话可说，只是仍旧自己坐在床上定定的出神。我禁不住想起了年大小姐的生母也是这样未过门就怀有年大小姐，汐姑娘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兄嫂父母在外筹谋，尚且如此憔悴消瘦，真不知年大小姐的生母当年是凭着怎样的顽强信念才独自一人将年大小姐生下并且拉扯着长大。这其中的心酸委屈哪里又是现在的我能够轻易理解的。年大小姐恐怕也是和我想到了一处，此刻又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心中实在难安，便也走过去扶起年大小姐，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起身告辞。二奶奶以为此刻年大小姐心中并无它念，再加上汐姑娘这会子实在心情欠佳，她一时不忍离去，只得说道：“珏妹妹若不介意请先行回去，我在陪汐妹妹略坐一坐，晚些时候在过来陪珏妹妹。”

    我陪年大小姐出了院门，往回走，虽然知道无力回天，还是不忍心的说道：“姑娘真正想好了吗？这可是姑娘一辈子的事，姑娘或许可以避一避，或许还有别的路出现。”

    “我本来都决定放弃了的，可是想到母亲她我便不甘心。不过你叫我又怎么办呢？罢了，听天由命吧。这命我认了。”我从年大小姐的口中再次听到了心有不甘。

    回到自己屋里年大小姐就躺下了，人虽然是躺下了，可心思仿佛一刻都没有停下过。这样的情景被她看到被她知道了，她恐怕不敢或者说不愿不忍心再有所谓鱼死网破的念头。可是假如中选，她岂不是一生都不能为自己而活，她不甘心。想到自己的生母她便更加不甘心。

    在这样的夹缝中她几乎无路可走，可她终究还是给自己找了一条路，一条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路。

    年大小姐从那天开始便病倒了，终日无法进食，我无论想什么样的花样做了吃的来，她都是拒绝进食，再三的劝了略吃下一些，她也终会吐出来。每次吐都不免憋得小脸通红。我心中暗叫不好，她是想快快了结了自己，省的为这些身外事烦心。

    想来心病终须心药医，再三的斟酌之后，我只能开口说道：“姑娘这是存心要折磨自己吗？姑娘就这样白白的送了自己的性命就甘心了吗？”

    “到底竟是你懂我。”年大小姐挣扎的开口说道。这几日几乎粒米未进，年大小姐本就消瘦的脸颊更加突立起来，说话都难免有些吃力。“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就不要在白费力气了，成全了我岂不是更好。”

    “姑娘真真儿是糊涂了。姑娘且想想你的母亲是多么不容易才把你养育成人，姑娘怎可就这样轻易放弃了自己，姑娘可以不顾念自己，难道连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不顾及了吗？”

    “或许我母亲当初选择生下我就是一个错误。”从早上开始年大小姐又开始咳的厉害起来。“我此刻只想清净，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才是难得的清净。”

    “姑娘这病无非就是姑娘太在乎别人，想的太多的缘故。这件事姑娘还是要往开了想。”我慢慢的替她拍一拍背，把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我给姑娘出个主意，这事不用如此便也是可以了结的。”

    年大小姐只拿眼睛看着我不说话，我想了想只得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两个法子，姑娘且听一听，不拘哪个，姑娘想好了我便陪着姑娘去做，怎样都比姑娘现在这样自己折磨自己要强。这第一个嘛，姑娘快些把身子养好，等姑娘有了气力，我就帮姑娘逃出这宅子，剩下的事情姑娘眼不见心静，所幸让年府的人自己想法子解决去，要知道她们终会想到法子的。”

    年大小姐听我说完，马上想了想说：“她们能有什么法子？左右不过又是找了谁来顶替，说不好这事会落到若妹妹的身上，你叫我如何安心？”

    “事情恐怕容不得姑娘你这样瞻前顾后的了。姑娘若是没了，她们不是也得想法子解决吗？”

    “我死了倒是更好说，她们只消递折子上去如实禀报，想必当今圣上也不会为难年府。”

    “我应该说姑娘什么好呢？那不用说，这第二个姑娘也断不会同意了。”我无奈地说，虽然心中仿佛已经猜到结果，可是看到年大小姐这样只知道伤害自己，还是忍不住的生气，对年大小姐有气，对自己有气，对年府中人更是有气。

    “你只说来我听听，我自己也并未想好。”年大小姐看我的神情倒是不忍心让我不开心似的鼓励我说。

    “这第二个不过是请姑娘先好生养着，不过参加这选秀试试，若是不中选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若是中了，假若姑娘一时看上了咱们当今圣上，而咱们当今圣上又对姑娘情有独钟，那岂不是更加两全其美。”我忍不住开玩笑的说，其实又不仅仅开玩笑，两种也是我自己心中最美丽的憧憬，说出来希望它能够实现罢了。

    “你这蹄子真真儿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来怄我。”我见年大小姐神情略明快一些心中也好受许多，接着说道：“若真是如此，年大小姐到时候再来谢我也不迟。可是若中选而姑娘仍心有不甘，所幸也不是即刻进宫，到那时咱们在逃走也来得及。”

    “到那时在逃走岂不更是害了年府上下众人吗？”年大小姐被我尽量轻描淡写的说出的话弄得心惊肉跳。

    “还是姑娘当初那句话，姑娘若是顾自己的心，哪里还能顾得了这许多？”

    “多谢你为我指出这样条路来，逃走是我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你且容我好好想一想在做定论。”

    “当然，姑娘想想是应该的，不过这两个法子都要姑娘好好的才能成行，所以姑娘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吃点子东西，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我不免又是劝到。

    年大小姐又不免被我气的笑出来，说：“原来你这蹄子说着许多还不过是为了劝我吃口东西，罢了，倒是难为你想出这许多的话来，你且拿来吧，我吃便是。”

    我也不解释，忙着拿来清粥和小菜服侍年大小姐略用了一些，不过没过多久，年大小姐还是吐了，这次甚至呕吐的东西中带着些血丝。我知道我的方法她不愿采纳，因为她的善良，她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她只会对自己残忍。我终究不能解开她心中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