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授的“记忆核酸”假说,是我复活计划的关键。
还记得初次遇见黄教授的情景,我和小娟参加完北山的舞蹈交流晚会,沿北山湖散步,因为走得太慢,被大队落下。就偶遇了遛狗的黄教授,那只狗被改了声道,能学习人的言语,黄教授借此证明了犬类也拥有高级语言功能……
事后,我特地查阅黄教授的资料,想做进一步的了解。黄教授在神经科学领域有着杰出的贡献,是国家“脑计划”的牵头科学家之一。他发现在神经细胞中有一类游离的核糖核酸,主要分布在神经突触附近。这类核酸的量极少,但与人的年龄呈正相关。婴儿期的含量最少,随着年龄增长,含量着渐增加,到老年最盛。
黄教授做了大量实验研究此类核酸的作用,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发表在科研杂志上的日记中写道:“这类RNA既不是遗传密码的载体,也不运送蛋白质,还不是酶类,真不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难道人体之内也有无用的物质么?要果真没用,这类物质怎么不会在漫长的进化中消失?”
黄教授的研究陷入了困境,但他深知,遇到的困惑越大,困惑之中藏着的秘密就越有价值。他开始从毫无头绪的实验中抽出身来,假设种种可能的结果。就像牛顿机缘巧合地看到苹果坠入大地,产生大地暗中吸引苹果,把它拉下大树的灵感一样。黄教授遇到了激发他灵感的一件事情,他在日志中这样写:“有一次,我侄女带着她的小儿子来看望我,她儿子才五岁。她跟我说,本来想带儿子到旁边山上的寺庙游玩,但小孩一看到树林和杂草丛生的山路就哭泣。她就问儿子为什么,小孩说树林和草丛中可能藏有野兽,不久前还梦到被野兽追逐,所以不敢走。侄女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也许是我搞科研搞太久了,凡事都习惯想个为什么。时下流行的解释是,小孩子对野兽和山林的恐惧,来自于人类的祖先,人类祖先对野兽的警惕甚至害怕,保留在婴儿的记忆中。这一观点,和进化论确有契合。但祖先的记忆是怎么遗传在后代的身上?能够流传给后代的只有DNA,在某些低级生物中是RNA。但记忆是后天生成的,又如何转化到遗传物质上。会不会有些东西是专门记录人的记忆的。于是我就联想到了新近发现的核酸,它会不会有这方面的作用?”
就是这一偶然的事件,引发了黄教授的联想,使他产生了一个新的思路。他通过假设该核酸就是记录人的记忆的,来推断它可能的作用方式。他推测,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神经细胞间的联系,以及大脑的内分泌习惯,这些即记忆所保存的物质结构基础,对人的遗传物质有反馈的作用。而这神秘的核酸就是反馈的产物,即人的记忆最终会记录在这种核酸中,而且很可能会通过某种机制参与到遗传当中。
黄教授沿着这一线索,设计了几项实验进行验证,得到了一些契合的结果,虽然只是验证了整个运作机制的冰山一角,但黄教授已经兴奋不已,提前公布了自己的猜想。他给这个核糖核酸取名为“记忆核酸”,英文名叫memory RNA,为了不和经典的messenger RNA混淆,取其前两个字母作为简称,即Me核酸。 直到我考研至北山大学,黄博士还在做相关的研究。
在本科的那次北山之行后,我曾经专门去北山黄教授的实验室交流学习,他对自己的猜想很自信,他说到目前为止,他所研究出的结果,在整体上跟他的猜想是一致的。不过他也和我表明还没有得到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由于所学领域不同,我没能完全理解他说的话。那次飞行事故之后,我对他的研究就更加关切了,因为他的研究结果已经成为我计划的一部分,这关系到小娟的复活。我问他,既然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据,您会不会怀疑自己的假说呢。黄教授说,从理性的角度讲,没有百分之百的用实验揭露出整个机制,这其中就存在着未知数,他的推断再合理也只能说是假说。但从感性的角度,他是坚信自己的推断的,就像达尔文坚信“进化论”,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但这一假说却得到世界人的普遍信从。
黄教授的自信,大大鼓舞了我。听他拿达尔文的进化论作比喻,我想起了一个相似的例子,就激动地讲述出来,表示对黄教授的肯定。我说:“教授,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不也是建立在假设之上的吗?爱因斯坦也是通过别人实验的失败,才另辟思路,假设光速不变,这才有了超前的理论。他本身也没有做过任何实验,他的结论是通过脑海构思和建立在假设上的计算得来的,结果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是么?”
黄教授爽朗地笑了几声,没有回答。我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过于狂妄了。但我内心的激动却是不言而喻的,我愿意相信黄教授的推断,不,我简直已经把它当成了定理。
然而,在我刚开始攻读博士的时候,黄博士便去世了,他的研究没有完成,他团队中的其他成员继承了他的衣钵。黄教授能够感受得到我对他研究的兴趣,当我询问最新的进展时,他总乐意相告。然而,由于和他继承者团队里的人交情尚浅,且在不同领域,所以至黄教授去世后,对于Me RNA的最新进展的了解便没有那么及时和透彻。
虽然失去了得到一线信息便捷途径,但我丝毫没怀疑过黄教授的理论。我很期待,黄教授的理论能够真正的被验证,成为科学界的一个研究热点,因为黄教授真是一个富有魅力的科学家。此外,从我个人的角度讲,黄教授的理论对我很重要,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去验证。但我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只能全力学习和研究遗传信息的编译,这是复活小娟最主要的工作。此外,我对黄教授的研究领域并不熟悉,这里面的理论和实验技术和我的专业大不相同,贸然从事,肯定事倍功半,会走不少歧途。
如今,小娟已然复活,Me RNA的逆转录表达在小娟的大脑里成功实现,接下来就看她是否恢复了记忆。如果她恢复如初,那不只是我的目标得到了完成,也是黄教授的理论得到了验证。我相信,他的理论一定会得到验证的。可惜的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声张,因为我做的是一项目前还不合法律的科研,我只能默默地把结果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