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歧

作者:陈卉迟 | 发布时间:2018-10-28 10:02 |字数:2550

    我就是这样,我一度认为,余下的人生,我都要在这里度过了。杨奇的母亲也不大出去,她喜欢和我聊天,但是慢慢地,我从她和蔼可亲的脸上,看出几分虚伪的情谊来,其一,是她笑的夸张,其二,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情,让她在我的心里留下了芥蒂。

    其一,有一天,杨奇去上班后,我就留在家中,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发呆,杨奇的母亲也搬了条凳子坐在我旁边,和我聊天,问的都是一些“你家中几个兄弟姐妹啊?”“读多少书啊?”“平时在家都是做些什么啊?”之类的问题,我本不擅长聊天,为了礼貌,也装出活泼热情的样子一一回复了她。末了——也算我多事吧,我问“阿姨做什么的啊?”“我是算命的。”她说的意思就是她是神婆,而且在她们村庄还有点名气。正好那时我也迷信,一听到杨奇的母亲说自己是神婆,两眼冒出光来,兴奋地说道“那阿姨可以替我算一下吗?”

    阿姨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假模假样地算了一下,说“我知道了,你不是处女。”我顿时惊呆了,单纯地心灵对她的话毫不产生怀疑,一霎时,只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窥见,好像自己正光着身子在她面前裸奔。

    “嗯。”我有点尴尬,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其实后来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她知道我不是处女这件事,完全不能归功于她的神力,她是她儿子的母亲,她每天都会来收拾我们的房间,自然,床褥有没有一抹殷红,她自然都是知道的。真是卑劣的伎俩,很久以后,关于这里的很多事情,都逐渐从脑海里消失,唯有这件事,根深蒂固,又不可磨灭,深为她的卑劣汗颜,我是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我不能够原谅自己的天真和愚蠢,更不能原谅她,用卑劣的话欺骗一个原本单纯无知的女孩。

    其二是,这是一件非常让人费解的事情,连同上面的事情一样,都是我脑海中无法抹去的阴影。那是夏末的一个夜晚,杨奇还在游乐场里加班,事实上,他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我仰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息,杨奇的表叔,之前见过一次的,大概四五十岁的一个中年男人吧,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来,又反手关上了门。我警觉起来,一骨碌翻身坐在了床沿。

    “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表叔从桌子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哦。”

    “你这么早休息啊。”

    “是啊,杨奇今晚又要值班很晚了。”

    “哎,一个人的日子很孤独吧,我也是,老婆去国外很多年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寂寞啊。”

    “哦,那你可以出去找一个啊。”

    “不好找啊。”

    这时只听大门“哐”地一声关上,杨奇的母亲出门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杨奇的表叔。现在,我有些心慌了,只想赶快把他打发走。

    “那我帮你找一个吧。”

    “真的吗?”杨奇的表叔兴奋地用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捧起我的脸就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我顿时傻了眼,只希望杨奇的母亲赶快回来。

    “嗯。”你赶快走吧,我在心里暗暗地又不无焦虑地说道。

    杨奇的表叔还没有走的意思,眼里放着光,从凳子上站起来后便不住地搓着手,兴奋地来回踱步,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想休息了。”婉转的逐客令。

    “哦,哦,好,好。”杨奇的表叔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不情愿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吁出一口气,提着的心顿时放下来,整个人都软在了炕上。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同时憎恨起杨奇的母亲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怨,才会让她在这样的时候,把我和一个老男人单独留在屋内。

    本来已有几分朦胧的睡意,现在歪在炕上,抬眼看那一盏25瓦的白炽灯朦胧闪烁,被关门时带起的风吹的微微摇晃,我眯起眼睛,陷入了思考。

    “杨奇的表叔进来的时候,她是打了招呼的,是她和杨奇的表叔说我在房间的,所以,表叔进我的房间,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既然知道杨奇的表叔进了我的房间,在这个时候出去,要么是恨我恨的刻骨,要么就是套好了圈套,等我钻。幸灾乐祸,准备看我笑话?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极有可能给她儿子送上一顶绿帽子。”

    “或许,她真的不知道?不可能啊,她是一个那么聪明且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和杨奇的表叔认识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既然知道,她为什么还要走出去?”

    “也许她很讨厌我,不想让我做她的儿媳妇儿,也只有这样一个原因了。”

    …….

    “睡觉就睡觉,灯不关,被子也不盖,你是要成仙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奇终于回来了,他拉了灯,轻轻上了床,推了推我,因为我把被子压在身下了。“喂喂,盖被子,盖被子。”杨奇有点没好气。

    窗外响起几声嘹亮的鸡鸣声,大概是凌晨三点的样子,我昏昏沉沉,挪了挪身子,杨奇便掀开了整床棉被,使劲儿抖了抖,抖被子的风扑面而来,冷的我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浑身打起颤来,等杨奇一躺下,我就整个人黏在了他身上,别看他瘦不拉几的,身上还挺暖和的。

    抱了一会儿,身上暖起来,我轻轻唤杨奇“喂,睡了吗?”

    “嗯。”

    “有件事想告诉你”

    “说。”

    “你表叔非礼我。”

    “啊?”

    于是,我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杨奇,杨奇怒不可遏,赌咒发誓说隔天一定找他算账。然而天真的少女,怎么会知道,男人在床上的承诺,其真实性,就像吃多了产气的食物蹦出来的一个臭屁,做不得数的。

    隔天,杨奇把我告诉他的话,又转述给了他的母亲。意思是让他的母亲给他做主。他母亲在一阵装出来的愤怒和沉默之后,又突然变成了智障似的找到了杨奇的表叔“听说你非礼了我儿媳妇儿?”尽管那个时候我还不算她儿媳妇儿,不过她早已经这么叫了,想来,也算是给我面子吧。

    “没,没有,怎么可能,如果我有非礼她,让我全家被车撞死。”杨奇的表叔在起初的慌乱过后镇定下来不无笃定地赌咒发誓。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本没有对错,就像杨奇的表叔,如果他不把那一吻看作犯罪,那么那一吻也就是清白无辜的了。

    我在知道了事情戏剧性的变化之后,真是又怒又笑,又惊讶,又无奈。看到杨奇幼稚的行为,还能说什么呢?

    真是羡慕那些男孩子,就算结了婚,也不用离开父母,不用去学着成长。就算已经这么大了,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自己的父母,女孩子就不行了,女孩子一旦离开了家,就得学着自力更生,她没有家,谁都不能靠,真是可怜呐。

    如果说我有什么嫉妒的人,那一定是男孩子们了,他们从小就作为家里的传后人,受到过分的关注和呵护。而我们这些女孩子,就一直活在“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没用”之类的阴影里,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男孩子们是最没有资格和我们谈公平的人,因为我们受到的不公,比他们口中声称的公平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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