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寿保险是与不同的客户打交道.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故事.有些故事非常的不可思议.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初丧之人身上.
王阿姨,是我的第三位客户。那一天下午我路过她所在的小区,也没给她打电话就上去看她。因为她老公与儿子在一个月前出车祸刚刚去世。理赔案子还没结。
我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她像是等在门口一样。她双眼红肿,深色的黑眼圈染满了下垂的眼袋,让她显出老态.她看到是我一脸失望.
看到她失望之色,我尴尬道“我下次再来.”说着转身欲走。
“小易,进来吧!”王阿姨急忙叫住我.“有你陪着我也好。快,进来吧。”
我进了门,客厅内摆着她老公与儿子的遗相。屋内充满檀香。
“喝水!”王阿姨倒了杯水给我。
“谢谢,王阿姨,你在等人?”我的试探式的问。
“噢,嗯。”王阿姨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说。
“请节哀顺便。”
王阿姨脸色微微一沉,眼圈泛红,神情无比的悲恸。
“最近天气不错,约几个朋友出去走走,多呼吸新鲜空气。”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此时的她。
“谢谢你,小易,我没事。”王阿姨说。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王阿姨眼中闪出希望精光,小跑着去开门。
我很好奇的看向门口。
王阿姨开了门却没有马上让对方进来。而是小声的问:“你就是’买梦人’?”
因为王阿姨挡在门口,我看不到对方什么样子又说了什么。一会儿,王阿姨兴奋的让开,“快,请进”
我看向来人。面相上约三四十来岁的男人,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偏瘦,长脸,肤黄,戴着一副盲人眼镜。鼻梁很高,颧骨突出。下腭处有几根黄色的胡子。身穿深紫色对襟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样式古旧的二胡。
“快请坐,我给您沏茶”王阿姨殷勤的说。
“不用了,先办事,开个价吧!”来人开口说。声音清郞不带一点杂质。
“这个…个”王阿姨看向我,眼神闪烁。
“阿姨,能和我说一说怎么回事么?”我看到她拿不定主意的神情说。
“这个我”王阿姨吞吞吐吐的说。
“你们先商量吧”来人通情达理的说。
“您先坐会.”王阿姨把我拉到房里。把门关上,坐到床沿上。低着头直抹眼泪。
我看着她没有催促她.
“小易,你也知道我老头子与儿子刚刚去了。这些天,这些天里有好几个晚上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起来一看.他俩就站在客厅的牌位前冲着喊疼.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夜夜的梦里他们都是血淋淋的冲着我哭.他们哭我的心啊生疼生疼.如果好死,我也不想活了.”王阿姨哭得伤心之极。
“请节哀。活着人的还要活着。”我是个不太会安慰别人的人,嘴笨了半天才道:“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王阿姨哭了好一会,渐渐平息后说:“我的一个老邻居知道我天天梦到他们,就告诉我说有个办法可能让我不再做这样的梦。”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我听着呢”我隐约觉得与外面的人有关。
“她让我把梦卖给’买梦人’。我就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王阿姨说。
“‘卖梦?’‘买梦人’?”我惊讶道“把梦卖给他!”
“你也不相信对吧,我也不相信。可是老邻居说这是真的。她试过,很管用。她再三劝说下,我就想试试。她替我约了来人。正巧,今天你也来了,不管他是不是骗子,无所谓拉。现在对于我来说钱多少都无所谓。”
“客厅里的那个人是买梦的?真想知道他是怎么买梦的。”我带有嘲讽之意。
“小易,你留下来陪着阿姨好不好。”王阿姨渴望的看着我。
“真的要卖?”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么?
“是,不管是真是假,试一试吧。我请姜大仙算过了。他说,我之所以夜夜梦到他们,是因为他们也舍不得离开我,想多陪陪我,只要我梦不到他们了,他们才会安心的到天堂去。”王阿姨叹息道。
我不以为然的说:“阿姨,我建议您不要这么做。卖梦,买梦,也许有这样的事情,但是…买过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是和平时一样了。”王阿姨知道我的意思.
“一定要这么做么?”我不想极力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所做的决定都有她自己的道理。
王阿姨怔了片刻:“是”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
我们出了房间,‘买梦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我怀疑他是不是一动也没动过。
“我决定了,把我的梦卖给你。价钱就不要了。”王阿姨说。
“那不行,卖买是讲究公平的,你卖给我,我就得付对等的价给你。说吧,你认为你的梦价值是多少?”‘买梦人’一字一板的说。
我咧了嘴冷笑了两声。还有这样死较真的人。我倒要看一看,他会耍什么把戏。
“一袋东北大米吧”王阿姨思量一番后说。
“成交!”‘买梦人’说。
‘一袋米?成交?’我无语了。
“那我要怎么做呢。要点香么?”王阿姨不确定的问。
“什么都不用,把门窗关好,你到床上躺着就行了。”‘买梦人’说。
王阿姨看向我。
“阿姨,还是”我想说还是算了吧。什么卖梦买梦的。然而没说下去。我也很想看一看这梦是如何买卖的:“我会守在这里的”
王阿姨点了点头。回到屋里,随手把门关上。
‘买梦人’端坐着。我环抱着双手斜倚墙壁,站在他对面盯着他。
“你要么把耳朵塞起来,要么,出去。”‘买梦人’面对着我极为认真的建议.
“谢谢你提醒,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客气的说。
‘买梦人’不搭理我了,身子坐正.解开二胡,试了试弦音。轻咳一声。缓缓的拉动二胡。胡音低沉缓慢,我不太懂音乐,但听到这曲调并不讨厌。胡声时缓时急,我一边听着胡声一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除了拉二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声音开始是音符。慢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形了像一条丝带,从胡弦上散了出来,一条向屋内飘去,一条向我飘来.我捕捉丝带的动态,它飘到我眼前,瞬间化开.一秒后,我能感觉到丝带已经到我的脑子里,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丝带在我脑子里转呀转,感觉非常柔和,像春风抚过秀发一样。如此适意的感觉,让我很想缓缓的闭上眼睛睡去。然而我知道,不可以睡去。所以,我努力的睁大双眼,盯着‘买梦人’。时间点滴的从胡声中溜走,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四点二十分。刚想问他需要多长时间时,突然发现,脑子里的丝带不是一条了,变成五条。五条的丝带形态也发生了改变,渐渐的变成了一只手,一只有修长五指的手。五指像拔弄古筝上的弦一样,在拔弄我的脑子。我很诧异,居然会有这种感觉。就像在自己的脑子里放着无声电影一样,怪异而有趣,但是事实不容我再想别的,突感一只手指狠狠的划过我的大脑中的一处。“啊”我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也许并不疼,但我感觉很疼。接着两根手指,三根手指…像是把我的大脑像有形东西一样拎了起来。而我那不争气的脑子像一堆猪肠子一样,轻意的被拎了起为。只觉得五根手指像翻找什么东西一样,在‘猪肠’上面来来回回的拔弄,扒开,翻过,丢扔…
“啊…”它们很开心,却疼得我全身发抖。不由自主的双手紧紧抱着头,蹲了下来,“住手,别再翻了。”然而对方并不因为我让住手它就住手,却是越翻越快,越翻越乱,乱轰轰的在‘猪肠’跳跃,折腾。“啊…”我尽量压抑着不让自己狂叫出来,尽量的捂着耳朵,同时我还在做另一件事,就是想站起来,让那个该死的‘买梦人’别再拉二胡了。可是,整个地面是软的,软得无法站立.刚欲站起来,地面就向另一边陷下去。我又摔倒在地。再努力站起来。再摔下去,一次又一次。如此重复多少次,我也不知道了。只觉得头痛欲裂。时间静止了。再次摔倒,撞到了茶几,把茶几上的紫沙茶具摔了个粉碎。我抬头看向‘买梦人’,说:“别…别…再拉了。”我觉得我是说出了这几个字的。然而对方充耳不闻.我收回看向他的视线,求人不如求已。只要听不到他的胡声就可以了。想到这。我努力的坐起来,盘膝坐定,双手自然放到腿上,‘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我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然后又默念起我小时候就会的一套心经。脑中不停翻弄的五根手指渐渐停息,慢慢消失。当我的耳际再也听不到那胡声时。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我正面对着时钟.此时,时钟是四点十五分。我微微一怔,刚刚不是四点二十分。时间倒着走了?我没时间想这个问题。想站起来。我要把这个‘买梦人’给踢飞了。但是刚一动,全身发软,使不上半点力气。不知道王阿姨怎么样了。正想着王阿姨呢,房门开了。看到王阿姨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神情悲恸的从屋里蹒跚出来。我很想上前帮她一把,不让她听到这古怪的胡声。然而自己却没那分力气。我自己只有聚精会神的默念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心经才能听不到胡声,又怎么去帮她呢。
胡声什么时候停的我都不知道。当看到王阿姨突然面如死灰的倒下去时,我猛一提气才能站起来。就算站起来了也是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阿姨…你死了吗?”我叫道。看到她的胸膛在微微起伏。没死,这一分神,心经也就没再念了。胡声也停了,我喘着粗气,此时才发现,浑身湿淋淋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的累,真的很想倒下去再也不起来。然而我没有倒下去。扶着厅内的立式空调,瞪着‘买梦人’。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所谓买梦?”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称呼?”
我缓缓的站直身子看着他:“说吧,‘买梦人’?梦买到了没有?”
“当然买到了,老朽还没失过手。”‘买梦人’很自信的说。
“噢!”这时我的感觉好了一点。力量也慢慢恢复:“你的意思是买卖成功喽。也就是说她再也不会梦到让她伤心的梦了?”
“会不会梦到让她伤心的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把她想卖的梦卖给了我。”‘买梦人’说着起身向门外走
“这么就走了,她还没醒,不知道是否成功!”我挑衅的说。
“这不需要验证”‘买梦人’说着拉开门。站在门口,回看着我问:“你姓铁还是姓回?”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不要卖给你!”我恶意的说。想来我的神情并不和善。
‘买梦人’嘴角一咧,居然笑了。“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说完出了门,门自动关上了。
这时我缓缓的移到沙发上,小心的坐下来,深深的吸气,吐气。调息半个小时,才感到自己正常了。把王阿姨扶到床上,让她睡好。自己好累,洗了个澡,在沙发睡着了。
我是被饭香诱惑醒的。睁开眼,看到王阿姨在厅里忙来忙去的。她神色不错。
“醒了,快,洗洗吃饭。”王阿姨说。
我看了看时钟,七点四十分,已经第二天了:“阿姨,你昨夜做梦了吗?”我很想验证‘买梦人’到底是真是假。
“呵小傻瓜,人总是要做梦的。”王阿姨笑着把一袋大米拎到厨房去。
“真的是东北大米吗?!”我忙问。
“是的,东北大米好吃,我一直吃这家米的”王阿姨笑着说。
她居然笑了,想来是成功了。她真的没梦到那个血淋淋的梦。然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昨天神情还是那么悲痛,今天居然笑了起来.不,应该说很开心。难道她忘了,忘了他老公与儿子过世了?忘了也好。我起来简单洗了洗,吃饭间我不知道聊什么,所以都聊些旅游的事情。饭后,我与王阿姨一起出门的,她说她要到健身中心去。临分别时,我问了一句:“阿姨,那‘买梦人’,怎么才能联系到他?”
“‘买梦人’?谁呀?小易,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是不是你们公司又出了什么新险种了?没事,你若觉得好,对阿姨有好处,作份计划书过来就行了。”王阿姨神情很愉悦的说。
她忘记了?真的忘记了!
“阿姨,就是你的哪一个老邻居告诉你的,可以把讨厌的梦卖出去的事,你不记得了?”我提醒说。
王阿姨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笑了笑说:“真不知道你说什么,梦怎么可能买卖呢,你当是菜呀。好了,时间不早了。再不快点,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看着她起步欲走了,忙叫道“阿姨”然后专戳人痛处的说:“对于王叔与你儿子的事,保险公司会很快把钱陪出来的,请你节哀”
“唉,钱!再多钱有什么用?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随遇而安吧。你看着办吧。”王阿姨说。
她没忘记!怎么回事?我是满脑子疑惑!却又无人可打听。
在回去的路上,我把整个事情想了一遍,还是不明白他是如何用胡声操控人脑的,梦真的卖了?他真的买到了梦?买梦又有什么用?有买有卖,是不是有人向他买梦呢? 遇不到他,当然也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