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像是从太阳底下漏出来的一粒碎渣,燃到哪里,哪里就像经过一场野火的肆虐。
只是这场野火的源头,怎么看都是人。宽阔的双层公交上,挤满了赶去上班的年轻白领,他们打着瞌睡,双目无神。头油重的可以炒菜的中年大叔睁着已经垂到不行的鱼泡眼,还不忘四处打量。最悠闲的要数那些提着青菜和肉的大妈,叽叽喳喳,好像隔壁家那个三十岁还不结婚的女孩吃了她家米一样。
还是回家煮菜吧,可以用大叔们的头油。
我左手高举着核桃酥,右手不断的拨开从两边不断压过来的带着异味的肩膀,将牙根咬得紧紧的,努力的承受着,我既不可能掏出上百的的士费,又不想随意抱怨,除此之外,又没有第三个方法来缓解我此刻备受折磨的鼻腔和肩膀。
所以只能承受。
一个星期之前我才从系里那个最事儿的女辅导员手里,拿到了南皮白面的毕业证,初出茅庐,真真是没经验,没后台,荷包比脸干净,脑袋比荷包干净,除了对未来还有涌动的一腔热血,几乎是一无所有。
可是就连这唯一的一腔热血也在几分钟之后被隔壁大叔一个大葱味儿的嗝给熏得一干二净,公交车晃晃悠悠,在肠胃被搅得翻江倒海之前,我连忙将脑袋转向了车窗外。
窗外是高大的商业大楼,巨大的显示屏上是一个目光疏离,轮廓清晰的日本模特。巨大的logo充斥了整个屏幕的三分之一,我曾经在一本时装杂志上见过,一双鞋是一个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一只限量款的包包是大多数人一年的工资。隔着一厘米的玻璃,中间是不断蒸腾的热流,我抹了抹额头,突然有些迷茫。
我叫林百惠,可千万别跟我说这是个诗意的名字,完完全全是因为生我那会儿,正是日剧泛滥的时候,有个叫三口百惠的女明星,演了个叫血凝的电视剧,作为初中语文老师的我妈一罗曼提克,我就成了林百惠。偏偏这种事儿,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谁还能在摇篮里里歇斯底里的要求改名字啊。长大后稍有点自我意识之后,我才发现我妈给我取这这名字绝对是早有预谋的,我右边牙齿缝里那颗多出来的龅牙,简直就和那个名叫山口百惠的女明星一模一样嘛。
赶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妈,也就是林玉兰,正在给门口的楠树浇水。她穿着纯白色的汗衫,一头卷发随意的扎成髻,软塌塌的垂在脑后。我看着已经比我腰还粗的楠木,嘴角一阵抽搐:“得了吧,这树都壮成这样了,还用得着你浇水?”
闻声过来的林玉兰轻轻一笑,眼角的细纹就像漾开的水波一样蔓延开了:“回来了?吃饭没?想吃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我愣了一下神,小花却欢快的从院子里的栅栏里钻了过来。小花是条白毛的吉娃娃,小个子,大眼睛,比我好看。
认识林玉兰的人都知道,林玉兰平生最宝贝两样东西,家门口的楠木和白毛的小花。楠木是我出生的时候种的,小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本来我和门口的楠木地位是平等的,小花还排在我后面,后来因为我上高中大学之后,长时间不在家,小花这老娘们儿就反客为主,把我妈那点爱全抢走了。
我翻了了小花一白眼:“瞧她肥的,该不会得糖尿病了吧。”
林玉兰浅笑:“小孩子乱说话。”
话锋一转:“毕业证拿到了吧,面试的事落实的怎么样?”
我挠了挠小花的肚皮:“差不多了,回武汉马上就有一个面试,你就别操我的心了。“”
说起面试,你只要往求职网站上天女散花似的撒一下简历,隔天你立马就能收到无数个前台打来的电话,要你准时去面试。然后你走马观花的去一通,发现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最后痛定思痛,你决定好好投简历,好好去面试。却发现,好职位早成了别人的。鸡飞蛋打,一切泡汤。
其实林玉兰问我工作的时候我是有些心虚的,如今城市里大学生多得跟汉正街上的小贩似得,逮十个能有八个,再加上我这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到哪都是一炮灰。
可是炮灰也需要勇往直前啊,万一遇见个赤霞仙子,就成了盖世英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