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她走到美川面前,“我马上就回去了”。然后冲美川笑笑,说:“我可以和溪慕一起叫你美川吗?我叫童衫。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们早在超市见过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面了。你说以前我们不认识,那么现在认识好了。”
美川猜想,童衫还没有记起他们,那么她和溪慕就是偶然遇到的。顿时觉得老天是在捉弄人。
她淡漠的看了童衫一眼,然后蹲下身去捡橘子,头也不回道:“看童小姐的样子,家境应该很优越吧,即使穿了同样的病号服,却能一眼就看出尊贵来,和我们这种市井小民就是不一样啊。”然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勉强认识下好了,以后在路上撞见也不必那么尴尬。做朋友就算了,毕竟你们这种有钱人的生活圈子和我们不一样,拉开些距离要好些。”
这算是逐客令吗?童衫心中一笑。看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意见还不小呢,字字带着刺,却字字有破绽,好像她很了解自己似的。了解?童衫的心里一颤,她们是故人?
“美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溪慕温怒道。
童衫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的。”然后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美川,又把目光移到溪慕的身上,“我想美川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过没有关系,我是不会介意的。”
“真的很抱歉”,溪慕说道。
“我已经说了没事啦。对了,我要回去了,我家人如果没看到我肯定会着急的。我的病房就在301,你有空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哦。”
“嗯,我会的。”
童衫走之前还不忘多看几眼美川的背影。也许连溪慕也不知道美川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吧。
童衫独自走在会病房的路上,想着美川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莫非她们以前真的认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当初美川在超市是撒了谎的,陌生人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那样的表情。那种错愕,难以言信,甚至是恐惧……到底是为什么呢?
童衫走后,溪慕蹲下去捡地上的橘子,然后一一放进了袋子里。
面对美川刚刚的态度,他有些难以理解。
“怎么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呢?衫是把我当做朋友的,而且你平时不是都待人很好的吗,怎么面对衫说起话来就阴阳怪气的?你们之前就认识吧?是她有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美川把橘子放到桌上,有点生气的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什么呢?说他们终于在几年的物是人非后相遇,然后巧合的做了朋友,竟不知彼此曾经深深地爱过?说她隐藏的嫉妒之火终于燃烧,看到他们两个无论以怎样的方式站在一起她都有种抽丝剥茧的疼?
不,她不能那么说。
到了这样的地步,唯有学着冷静,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她想,也许刚才的态度就已经让童衫怀疑了,严诺绝对会瞒住她所有的事情,以至于第一次看到她的神情不对就急着询问她们是否认识。
她不用担心那么多的,因为严诺是绝对不会给童衫知道任何真相的机会的。她在心里发笑,严诺会帮着她隐瞒一切的,他是那么的爱童衫。就像她一样,一样深深地爱着溪慕。
因此,她不用担心那么多。她这样告诉自己。
美川艰难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嗫嚅着开了口,“我还没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呢。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她有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吗?既然你说你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么你了解她吗?”
“需要了解什么?”溪慕一边剥橘子一边说道:“出了厕所就看到有个陌生人,刚开始还以为是你同事,所以聊了一些,没想到你们也不熟,但我感觉她很好。”
溪慕把橘子皮扔到了垃圾桶,掰下一半儿递给美川,“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就是,听说她是出了车祸失忆的。面对有着类似经历的人,总会有些莫名的好感,才会想都没想就交了这个朋友啊。”
很快又叹了口气,摸着单调冰冷的床单,说:“这几年,你总是从早忙到晚,而我一个人,就只有呆呆的守着空屋子,从清晨到黑夜,每天都这样度过。害怕突然犯病而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怕添了麻烦害你担心,所以我只能独自坐在阳台上。脑袋里面空空的,心里面也是空空的,像一个没有心脏的玩具,也只有等到你回来之后,才会像上了弦一样,慢慢的开始活动起来。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想不到这次住院既然还能遇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苦恼倾诉了一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缘分使然吧,总有种熟悉的感觉,看到衫的笑容,心里面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所以我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友谊的。”
溪慕看着美川,道:“美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但我希望你们也能做朋友,如果你不希望我有这个朋友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去她了。”
美川的坚持顿时土崩瓦解了。她的心如同被硬硬的风袭过,划了一道道细微的伤口,渗出点滴血珠。
她一直都在为溪慕付出着,却从未想过其实溪慕也为她付出了很多。她想要给他快乐,可快乐却那么难。
她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代替童衫成为他的另一半世界,但童衫的突然出现,就把她的所有努力都隐在了背后。哪怕童衫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普通朋友,也能让溪慕的世界豁然开朗起来。这是美川意料之外且不愿相信的。
溪慕的眼睛如此清澈,像是被细碎的泪水洗涤过的。他也是期待的吧,有一丝委屈,有一些憧憬。
要让美川自私的为自己而剥夺了他少许的快乐,这对美川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痛呢。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即便充满担忧,也还是柔声且无可奈何的说:“就算有了朋友……也还是不能忘记我哦!我还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存在的某种警示,总之,她剩下的唯一渴求便是这样了吧。记住她,记住她……记住她。
霎时,溪慕的笑容荡漾开来,并不断的点头,“嗯嗯嗯……”
美川也跟着笑了起来,眼里因为阳光的照射,有泪水在汩汩的涌动。
另一间病房里。
童衫扯起被角放在鼻尖嗅了嗅,那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隐藏的少许来自地狱的死亡的气息,使她从脚底倏然冒起一股凉气。
虽然严诺嘴上没说什么,但他越是这样,她的内心就越是无法平复。她突然觉得和严诺的关系变的尴尬了起来,而这种感觉恰好不该是从‘未婚夫’身上体会到的。这就是令她尴尬和惶恐的地方。似乎从知道自己被埋在谎言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有时候童衫甚至渴望严诺的脾气能暴躁些,哪怕面对她的猜疑时能生气的甩她一个耳光,也比现在什么都不说的强。
严诺一如既往的温柔着,像是一个不计前嫌而宽恕她的恩人,可往往是这种充满和谐的静谧,却让童衫打心里害怕了起来。
每次面对严诺那双神情眼眸时,她就紧张到乃至每个毛孔都竖立起来,她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走到如今这种局面,可已经发生的,又怎么能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呢。
余易风突然走进了病房,打断了她长远的思绪。
她蓦地回过神,拿了纸杯给他倒了水。后者接了过去。
童衫道:“今天不上班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余易风故作委屈道:“严总经理的吩咐,不敢不从啊!”
童衫被逗乐了,“哟,你这个部门经理说的有够牵强啊!”
余易风摆了摆手,故又正色道:“话说回来,这次怎么会突然犯病了呢?”
闻言,童衫敛住了笑,神情悲怆道:“易风,你能够相信世上有一种人,记不得从前,但却会被某种意识所牵引,然后挖掘出属于自己的过去吗?”
余易风愕然道:“你是说你自己吗?是……记起什么来了吗?”
童衫失落的摇摇头,复又肯定道:“即便我现在还记不起来,可是我有种感觉,我相信我能记起!好比这次进医院,虽然感觉糊里糊涂的,但我能确信那些东西与我有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难道你能确信我会帮你找寻记忆吗?”
童衫愕然的看着他,想起之前在电梯里对他说的话,恐怕他是觉得自己还不能够信任他吧。然后笑了起来,“易风,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帮我找记忆。”
她走到窗前,眯着眼睛看远处被阳光模糊掉的影像。
“可能是觉得被亲人欺骗的滋味太痛苦了吧,要么就是不喜欢看到每个人因为我而难过的样子。突然好像看开了许多。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单方面的为自己是在太自私了,我很想再重复这三年来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
“所以你就放弃了?!”余易风有些生气。
他仅比严诺晚几天认识衫,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很清楚衫是个怎样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记不得从前了,可他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见证了这些时光,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又不得不选择沉默,可童衫现在这种状态是他不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