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衫已然忘了胳膊的疼痛,她怔怔的看着美川,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溪慕根本就不需要你。他的世界空白的都容不下自己了,又怎么可能容下别人!他现在这个样子,谁都帮不了他,而你不过是一粒突然出现的沙子而已,比起我,你在溪慕的生活里更加没有价值。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你!他不需要的,我也没必要喜欢,而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讨厌!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离溪慕远一些!越远越好!”
童衫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美川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溪慕是我的朋友,我是不可能离开他的,我想溪慕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是你的朋友!就算你不忘记他,他也不会记得你!”
童衫有些恍惚,她挣开了美川的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胳膊,复又平静道:“美川,你讨厌我是你的事,溪慕只是一时忘记我,我想他的心里一定是肯定我这个朋友的。如果我检查没事,明天就会出院了,我只是想留个号码,以后溪慕出了院方便联系而已。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找不到吧!”
“不用你假惺惺的!溪慕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童衫很难理解美川这种执拗的心态是从何而来的,也不想和她纠缠下去。
“我要亲自跟溪慕说”。可还没迈进一步就被美川给拦了下来。
美川顺势关上了门,胸口因为压抑而无规律的起伏着。她看着童衫,用一种绝望的眼神渴求着,“童衫,如果你真的把溪慕当做朋友,那么就请你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朋友’对溪慕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他是一个随时丢掉记忆的人,再亲近的人也会在一瞬间变成往事里的空白,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奢望什么。忘掉越多的人,他就会越感到愧疚,觉得对不起所有认识他却被他遗忘的人!以前他甚至对我说,也许因为他上辈子是个恶人,所以上帝才要惩罚他,收去他所有珍贵的东西,使他变成一具躯壳,然后慢慢死去……他太善良了!我真的不想让本就不幸的他更加不幸!”
她握住了童衫的手,把所有期许都传导给她,“请你忘记他这个朋友,好吗?”
她的手异常冰冷,童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是个朋友而已,不是吗,怎么就严重到使他更不幸了呢。但她能感受到美川对溪慕的心,不管她怎样讨厌自己,至少她对溪慕是用尽了心血的。
不知怎的,心里压得难受,好像夹杂了好多复杂的情绪,还有些未知的情绪,怎么会这样呢?
美川近乎乞求的目光使她没来由的点点头。她知道,今天已是昨天的明天,只要有‘明天’的存在,溪慕就不记得她了。
她轻轻抽出了被美川握住的手,然后默默地转过身,木然的走开。
她的胸口好痛,她想,会不会又是心脏病犯了?
她静静的走着,她在心里寻找着心痛的原因。楼道里全是她脚步的回声,慢慢的,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血红的心脏啊,疼痛的跳跃着,无止无尽。
美川看着童衫的背影,心中有少许愧疚与不甘。她所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可让童衫离开溪慕,也是出自她自私的想法。没有交集就不会有感情,没有感情,过去的一切种种都将灰飞烟灭般不存在。
溪慕不是都已经忘记童衫了吗,那她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呢。
美川走进了病房。
溪慕躺在病床上,双手无力的垂在床沿,脸木讷的扬起,眼睛空洞而哀伤的盯着天花板。此时的他,犹如一张落叶,无奈的,飘然的落到那里,像是被抽离了灵魂,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似的。
美川紧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说:“溪慕,你很快就会记起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马上,马上你就能想起了!”
“记起又怎样,不是还会忘记的吗。”他闭上了眼,不忍看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美川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或许此时的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也学着看天花板。
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 ……
彼时
业丰集团。
会议室里人已经到齐了,李秘书冲好了咖啡放在主席位。
严诺踩着沉稳的步子,一路扫视着大家的面部表情,而后坐定下来。
还未开口,林鹏就扯着个大嗓门儿说道:“把我们这么多人叫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却又迟到,真不知道又在闹哪出!”
严诺不怒反笑,“不好意思各位,因为有个预案要临时审理,所以来晚了,很抱歉!”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请各位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接着把椅子往前一推,身子靠在桌边,十指交叉,看着林鹏说道:“我们洽谈的那块土地马上就要动工了,可之前答应和我们合作的投资商却临时改变了注意。土地如果继续搁置,我们的损失将会更大,召集各位,正是想听听有什么对策。”
大家细声讨论起来。林鹏却把脸一拉,哼道:“投资商违约,我们有什么办法啊!你是业丰的总经理,现在事情紧急,你不去找新的投资商,却来问我们对策?!我们之前可都想着法儿的拉投资,你自己没处理好,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们可解决不了!既然不是业丰的问题,你就请律师打官司啊!用赔偿的违约金补这个漏洞,怎么也能拖些个时日吧。”
严诺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坐在旁边的李秘书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泛出的阵阵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严诺狠狠地咽下胸口这团气,脸色阴沉道:“说的很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投资商好像是林先生——你,亲自找的吧!违约金?哼,林生生还真敢说出口啊,恐怕你早就忘了,当初你在盈利分成那一块和对方并没形成统一,所以你根本就没和对方签合同!后来是我亲自找了对方谈拢条件,而你不知是从哪里搞了套方案出来,非要让对方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上百分之三,然后,还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绝对没问题,也声称对方已经赞成了你的方案。结果对方临时改了主意,导致了现在无法按期完工!请问——林先生,连合同都没签,又哪里来的违约金?!”说着把桌前的文件扔到林鹏的面前,“林先生还是好好看看吧,你的这套方案——分明就是徒有虛表,愚昧至极!”
说罢,会议室里顿时喧杂了起来,几个胆大的,无一不再指责林鹏做事的粗鄙草率。而林鹏则是气的脸色发青,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林鹏只想着让严诺下不来台,却忘了这个投资本来就是自己拉的。话说对方看了自己的方案很快就拍案赞成了,没想到他竟忘记拟合同了!
犯了这么常规的错误,林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阴着脸保持沉默。
看到林鹏吃瘪的模样,严诺心中暗自发笑。拉投资一事不急,凭着自己在商界的声望,拉个小投资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平时林鹏太过狂傲,也好趁此机会,将他一军。
严诺看到已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也不再为难林鹏,只是满意的点点头,将身子往后依靠,安逸的灌了几口咖啡。
这时电话震动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居然是一条余易风的短信,纳闷之余点了开来,这一看,顿时血气上涌。手机上写道:溪慕已和衫见过面,并且在同一医院,他在307号病房。
他只扔下一句:“我还有事,散会!”便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皆是云里雾里,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然后摇着头,无奈的走了出去。
严诺都等不及去取车,出了公司就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去市医院”,他对师傅说道。然后马上给余易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余易风告诉了他大概经过,得知他也没有见到溪慕本人,心也安了不少。随即又想到,大概情况都是一样的,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严诺刻意压制住心里那份恐慌,虽然自欺欺人了些,但他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不是同一个人呢。对,绝对不是他!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么多巧合的事!即便溪慕回来了又能怎样,他们回不去了,每一个人,都回不去了。
严诺怀着忐忑的心找到307号病房。他站在门外,手放在门把上却无力推开。
他纠结于看到那个人后要选择怎样的方式逃离。逃?多么可笑的字眼啊,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在那个人的面前要如此卑微!仅仅是因为童衫爱的人是他吗!
他应该趾高气扬的俯视他才对,这几年,守护在童衫身边,照顾童衫的是他严诺,最终赢家也应该是他严诺!
里面或许不是那个人也说不定,想到此,严诺的心也轻松了些。
就在他准备推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把原本就虚掩的房门吹开了一条缝。严诺透过那条门缝,赫然看到立在床头的美川!而随着美川的目光慢慢移动……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