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川陪着溪慕到花园里散步,溪慕看到花园里还未晒干的露水依附在草木上,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满足的深深吸了口气,“真好!比在病房里感觉好多了!”
美川盯着他那被满足勾勒出的笑脸,在开心的同时又多了些担忧。从昨天起,溪慕就一直都没记起她是谁,这是溪慕忘记得最长的一次,以前都是三五个小时或是十几分钟就记起来了,可这一次,整整过去了一天他都没有记起。这么看来,溪慕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她将颤抖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而后装作平静飞走到溪慕身边,轻声问:“还是……记不起什么来吗?”
溪慕回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他沉重的点点头,然后故作轻松道:“你说你叫美川吧,放心,我……我会很快记起来的。”
“嗯,你会记起来的。”美川收回目光,不想让溪慕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她说:“咱们回病房吧,该吃药了。”
他们心思繁重的往病房走去,恰好遇到严诺和童衫并肩走了过来。
美川惊诧的看着用同样目光看着他们的严诺,四个人,面对着面,几步之隔,想躲躲不掉,想要视若不见却又已狭路相逢。
溪慕疑惑的抬起了头,目光闪过童衫,最后放在严诺的脸上。严诺心头一紧,拉着童衫的手不由的也紧了紧。
童衫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溪慕。她和他面对面,可他却不像之前那样笑着跟她打招呼,他木然的,像个铅笔人一样定格在苍白的纸上。病魔,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童衫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看到美川似警告的眼神,她想还是算了吧,溪慕不记得自己了,于他来说,已是陌人,他们也许是无缘做朋友的。
童衫感受到了严诺掌间的湿润,她觉得严诺有些反常。而此时的严诺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她。他把目光放到溪慕脸上,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有转移过。他想要镇定些,可却是这样,他的手就越颤抖。
童衫感到自己手指有着快被捏碎的疼痛,她看着严诺略显苍白的脸,虽是疑惑,却依然没有开口。
美川看到严诺后,心中有些惶恐。她担忧的看了眼溪慕,而后握紧了他的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他某种能量似的。她说:“走吧。”然后他们就迈着同样的步子,与对面的人,同一个步调的走着,如同‘暂停’过后衔接起来的画面。
他们,牵着身旁的人,有的陌然的,有的心中澎湃的,和相遇的人背道而驰。
童衫心中突然有些失落,随着溪慕与她越来越近,她就越发渴望对方是记得自己的。这是蓦然冒出来的莫名的情愫,来不及她多想,她就已经擦过他的肩膀走了过去。
“等等!”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童衫诧异的转过身去,溪慕已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问:“我们……认识吗?”
童衫怔了怔。
溪慕继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认识。昨天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我们像是很久的……朋友。”
童衫从呆愣转为欣喜,她把手从严诺的掌间抽了出来。后者有些恍惚,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而后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回了头,冷冷的,看着他们。
童衫从包里掏出了笔,然后拉起溪慕的手,在他掌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很高兴你还能认识我!这是我的号码,一定要记得联系哦!”
溪慕看着她在自己掌心写下一串痒痒的数字,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看到这个画面,美川的心上一阵刺痛。她恍惚的看着自己被抽离开的手掌,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严诺。
严诺也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茫然的,无措的抬起了头。他们四目相对,眼中是互相讽刺的失落。
他们彼此深爱的人,在上一秒,无情的,决绝的松了手,放弃了彼此的依靠而奔向了另一个看似陌生实则熟悉的人。
严诺觉得又回到了多年前自己尴尬的位置。多么讽刺啊!他想,上帝真的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吗?
留过号码,他们互相转过身,面带微笑的,溪慕向美川走去,童衫向严诺走去。
也许转过身的那一刻并非分别,而是一个重要的交点,在彼此的年华里,拂去了失落的一页,也重复着多年前,最美丽的爱情。
童衫看到严诺的脸色很不好。
“诺,你怎么了?”童衫探了探严诺的额头,额上的汗液阵阵冰凉。
“没什么”。严诺装作没事道:“你先回车上等我吧!”
童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后者却是神情复杂的看着美川。
童衫迟疑了片刻,回道:“那好”,然后默默地向前走着。走到了花坛的拐角处,又急速的躲到了角落里。
严诺的表情好奇怪,看美川的神情,好像他们是认识的。可她从来没听说严诺认识一个叫美川的人啊。
用膳紧紧地贴住墙壁,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美川见严诺把童衫支走了,冷冷的笑了笑,而后也对溪慕说:“你先回病房吧,我想再去问问医生你的病情。”
溪慕淡淡的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快点回来。”
童衫看着溪慕离开的背影,心中越感蹊跷,猜不透严诺和美川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只是单纯的认识?美川和溪慕的感情那么深,溪慕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严诺呢?
她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又不敢太明显了会被他们看到,可距离太远了,她屏气凝神也才听到只言片语。
美川迎上严诺探究的目光,冷笑道:“严先生恐怕是做贼心虚,才会故意支走童衫的,怎么,是怕被她知道真相吗?”
严诺闻言一笑,道:“美川,大家都是熟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你没有私心的话,又干嘛非得把溪慕骗走呢?
美川怔了怔,而又冷哼着说:“别废话了,严先生示意我留下来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严诺逼近了些,冷着脸问:“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回来?!”
“严先生,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啊!经过你的允许?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们一辈子都不回来吧!你也好安心做你的总经理,娶你梦寐以求的女人!”
严诺深吸一口气,然后整了整衣领,“你应该还留着我的号码吧,明晚八点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说完便转身离去,
美川气愤的瞪着他的背影,大概也猜出了他想说什么。不过也好,她正好用这个机会探探他有什么打算,如果他想对溪慕不利,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眼看严诺越走越近,童衫来不及多想,赶紧转身往门外跑去。
她前脚刚上车,严诺后脚就走了出来。他坐上车就看到童衫因跑得太急而略显苍白的脸,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脸上怎么这么难看!”
童衫烦闷的推开他的手,说道:“没什么,快开车吧,我想妈妈了!”
严诺狐疑的点点头,“好,我马上送你回家。”接着发动了车子。
童衫靠着玻璃窗,她想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严诺和美川是认识的,加上之前美川对她的态度,很可能在失忆前他们都是认识的!可为什么在自己失忆后,严诺要骗她,装作不认识美川呢?这三年来,她从未见到过美川,美川的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阴谋……究竟有多大?
这天晚上,童衫做了一个梦……
她走在一个昏暗的楼道里,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地板,四周传来木地板陈旧而古老的回声,她莫名的心安,也莫名的有些憧憬和兴奋。
她摸着墙上斑驳的裂痕,白色的墙皮随着她的指尖脱落,童衫又感到心酸了起来。这个地方竟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她来过这里吗?
“有人吗?……”四周无比空旷,只听到自己单调又孤独的声音在周围回响。鼻子有些发酸,并不是因为她很孤独,而是这周围的死寂使她感到哀伤。她想要哭泣,却又找不到哭泣的理由。
窗外突然有股强光照了进来,她用手挡住了强光的侵袭。在模糊的光晕里,依稀有个人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那是个清瘦的背影,白色的衬衫,发白的牛仔裤。
童衫忍不住向那个背影走去,越是靠近,心中就越痛,悲伤的气息就越浓稠。
终于她走到了那个人的身后,她试探的问:“请问……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那个背影的双肩微颤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往前走去。
“喂……”童衫想要跟过去,可越是急切,步子就越沉重,像是灌了铅似的。
她冲着那个背影大喊,可那个人不理她。她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的向前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强光里。然后,光束不见了,只有一个又黑又深的楼道。
她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但早已不见了那个身影,她的胸口更痛了,从一阵阵的刺痛到洪水泛滥般的剧痛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脸上湿润润的,用手背一蹭,泪水就沾到了手背上,冰的像是要浸入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