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要中考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抱着一捆卷子进家门。屋子静悄悄的，在玄关脱下鞋，摸索着墙壁打开吊灯。客厅中央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吓得我尖叫。

    那个人慢慢朝我移动，黑色的长发，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鼓起，朝后翻飞，露出她精致的五官瓷白的皮肤，橘黄色的灯光暖暖地把屋子点亮，我感觉她好像只折翼的蝴蝶，挣扎在生命的尽头。这让我想起白天那句诗“折翼与欲飞不得已，留得人间空憔悴”。

    “吓到了？我刚吹干头发就听见你回来。”她的声音不大，语调很慢，每个字都像飘浮在空气里。

    “这就是你的考卷。”说完我走进屋，把考卷放在她坐在轮椅的腿上，想了想又说了句，“姐。”

    她的手指细白修长，并没有因学弹钢琴而留下骨节突出的后遗症。她轻轻转过轮椅，我侧头，看见门口那面宽大的更衣镜里我们面对面、五官相同的两张脸，有一种叫作恐惧的感觉慢慢延伸。

    “爸妈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我不会做饭，饿了。”她一改刚才凄婉的神色，语气也变得轻快，好像叮咚的扬琴。

    “我去做。”我放下书包，冷汗被风一吹，激得人发抖。

    两菜一汤是我的重复，每次爸妈不在家，我都做这些。

    从第一道菜做到最后一道汤，再看着我摆好的三幅碗筷，她的神色从紧张到冷笑，最后有些癫狂。手指握住轮椅的扶手，青筋暴跳。然后一把扯住桌布，一桌子汤菜连带三副碗筷跌碎，剩下一地瓷片。

    肉缠菜，泡着汤，一地狼藉。

    她伏在桌边干呕，然后抖着手转动轮椅离开。

    我没动，等她走了，又盛了两碗米饭，摆好筷子，把地上的菜重新盛起来，坐下来吃，还不忘说一句，“也明，吃饭吧，这回只有我们两个。”

    只是，菜可以勉强盛起来，汤却不行。

    “李亲。”早上妈妈慌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爬起来，看见枕头上一缕一缕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扎成一束放在抽屉的盒子里，那里有很多我的头发，多得我都数不清。

    完成这些的时候，是妈妈撞开门露出的慌张的脸。

    “什么事？”我很困，这几天的作业太多了，我都睡不好，还要忍受隔壁的钢琴声，每次都是同一首《悲怆》。

    妈妈的脸迅速从慌张变为关心但是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有些尴尬，“小亲，吃药了么？”

    我看见她手里握着的药瓶，一瞬间愤怒燎原，但是很快，我控制住自己，“哦，忘了，这几天学习太累。”

    我吃了药，看见妈妈刚刚的担忧慢慢消散，欣慰地笑。然后看见门口坐在轮椅上的李爱，她愤怒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抽痛的胃提醒我昨天的两菜一汤，然后我转身跑到洗手间，狂吐。

    妈妈刚刚还好点的脸色现在更加苍白，“小亲，以后我们不吃药了，妈妈不给你吃药了。”

    我从洗手池里抬起脸，看见她眼里的心疼、酸涩，身体无助地颤抖，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妈，没事，放心。”我想安慰她，她是个好命的女人，却是个苦命的母亲。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掩不掉心里的沧桑，所以，我想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