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猛一击得手,见敌人逃走,忙大喝:“别走!”也跟着窜上屋顶,月光下只见蒙面人一声冷笑,从手里撒出一包粉末,崔猛暗叫一声“不好”,急忙闭气跳下,鼻中已是吸了一些,只闻得淡淡的檀香气味,试运气息,却并无大碍。
崔猛连运内息,并未有异样,显然那粉末中并无毒药,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看张八女时,张员外已是蹲坐在地上,满头满脸沾染秽物,双手兀自抱着那木桶,不停的喘着粗气,虽已不再呕吐,浑身仍然是臭气熏天。崔猛忍住恶心,就欲上前掺扶,张八女摆摆手,咧开嘴喊了一声:“来人!”这一声喊,腮边的残渣又有一些掉进嘴里,看得崔猛胃里一阵抽搐,只得苦苦忍住。
过了好一会,张员外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衣服,这才和崔猛来到外间坐定。张员外大吐方止,走动之时脚步更见虚浮,这时缩在太师椅上,一张脸上不知是悲是喜,半晌才长叹一声:“崔壮士,难得天阳仙长一片好心,却差点要了老朽的老命!要是早知那颗仙丸有如此‘神效’,那却不吃也罢。”
崔猛奇道:“那丹药不是被李能拿走了吗?怎么员外从他手里要回来了?”张八女一怔,转头四望,见无外人,方才缓缓说道:“壮士,你却不知,那李能狼子野心,与林七一伙人,原来是西南那八角寨上的匪人,也是我年老昏迈,几年前两人投身我这里,一个说是保家护院,一个说是善理家务,我那时正缺得力使唤之人,便将他二人留了下来,岂知二人包藏祸心,现下早已把持我家,今日正要图我家财性命。你进门时,林七百般阻挡,后来李能又躲在门外,意欲谋害你,未料壮士武功高强,这才把我拉出来圆场。老朽当时正被他们逼问,要我说出家里藏银的位置,后来又给我喂了毒药,说是不讲出来,就要生生毒死我……”说罢胖脸一皱,泪如雨下。
崔猛大怒道:“这两贼如此歹毒!我去结果了那李能!”说罢站起身来,张八女忙道;“壮士,且慢。那李能虽是奸猾,但我这宅中也有能人,恰在今日赶到,后来终于抢回仙丹,又伤了他手,刚才听得喧哗,恐怕他已是逃走了。只是这仙丹……”崔猛转怒为喜,笑道:“老员外,这仙丹还在我这里,给那李能的,却是一颗假的!我进屋时已觉不对,李能刺出的那剑明显是全力而为,后来见你神色不宁,众人也神情不安,李能更是神情嚣张,于是趁着伸手拿药,在身上搓了一个泥丸,用块破布包了,果然把李能哄了过去。”
“假的?那么说,我吃的是你的汗垢?”张八女一听,又是揉胸皱眉,一副要吐个不休的模样,崔猛连忙道:“这真药在此,张员外快服下吧。”伸手从怀中又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员外。张八女抖抖索索接着,仔细将那布包打开,见是一颗莹白圆润、微有珠光的丹药,又捏起来放在鼻尖闻闻,方才放心放进怀里,却不急着服食。
崔猛见他还有顾虑,上前道;“员外,我师父这次炼成几颗仙药,端的是奇效无比,我亲眼见师父吃了后如同年轻了几十岁,而且方才你说被李能那厮喂了毒,这仙丹能辟百毒,就快快服下吧。”崔猛虽没服过这仙丹,但自己身有天草,已是奇效无比,天阳真人服后精力旺健更是亲眼所见,至于所说能辟百毒之类,却是往日天阳真人只要炼丹时,便每每挂在嘴边的,到底是不是真有此效,只有天阳才知道了。
张八女捏着丹药,依然迟疑不决,在房中走来走去,半响喊道:“来人!上茶。”这时已近子时,本不便饮茶,料来张员外吐得太多,口渴难耐了,或者以茶就药,方便服食。却见他小心的将丹丸放入衣内,然后靠在太师椅上,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崔猛心里纳闷,开口道:“员外还在顾忌那李能、林七?方才我隐在暗处看见,李能与林七内讧,已是将林七杀了,他自己也伤了手,这时也不知在哪。”
张八女一惊,接着胖脸上露出笑意:“好好好,该杀,那林七真该千刀万剐,这般死了是便宜了他。”这时茶已献来,一盏白瓷掐金细花小碗中,轻轻飘浮着数片绿叶,叶边毛茸可爱,更有一朵金黄小花,在茶水中载沉载浮,正是江淮名茶“仙客来”。崔独平时不常饮茶,自也不知这茶好处,看那茶轻烟袅袅,只觉“甚烫”,也就放在几上不喝,只是问道:“员外,崔猛还有一事不明,刚才躲在你屋里的黑衣蒙面人却是谁?为何我一进屋,他便突然现身刺我?”
张八女道:“那人……这……”一时却似不便说出来,只是抚着茶盖,一面俯首喝茶。突然间,一人娇声叱道:“喝不得!”接着一把长剑直飞而入,翩若经天蛟龙,“叮”的一声,张八女手中茶碗碎裂,茶水流得满身,惊得目瞪口呆,这边厢崔猛见长剑刺入,忙一脚踢去,终究晚了一步,只见一人黑巾蒙面,手中执着长剑,已是俏生生立在了张八女身边。
张八女唬得面如土色,看看蒙面人,又看看满身茶水,颤声道:“九莺,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人却是与张八女熟识,这九莺螓首一转,双目只在崔猛身上一转,声如玉珠,娇声呖呖道:“女儿方才差点被这莽汉所伤,后来到后厢去结果那奸贼李能的狗命,不想那狗头已是溜走。倒是看见一个形如瘦猴的人,鬼鬼祟祟从厨房里溜出来,怕是被他下了毒,正好爹爹叫茶,我连忙跟来,幸好你还没喝下去。”说完俏目又向崔猛一横,意思却是你喝没喝下去无所谓了。
崔猛心下也不在意,反正现在师父天阳真人功力大增,仙法高强,中了毒只要不立时毙命,有那仙丹当豆子吃,总能救得回来。于是插言道:“那长得象猴子一样的人,我在黑暗中听那些家丁说过,是叫侯四,看来也是林七一伙的。”说罢将几上那茶一掌打翻,张九莺看在眼里,不由又生出几分鄙夷。
张员外半晌回过神来,叹道:“这帮匪人,可真是要把老朽一把老骨头拆了,方才甘心啊。”又拉着女儿的手,对崔猛说:“老朽一把年纪,只有这一个女儿,原是从小就送到南柱山栖凤谷中,拜在明风大师座下,今日遭逢劫难,恰好赶到,也才保得老朽一条老命。”又转头向他女儿吩咐:“这是本地天阳山上天阳仙长的高徒,崔猛崔壮士,难得他送来仙丹,又如此仗义助我,莺儿,还不快来拜见。”
张九莺一拧身,拉下蒙面黑巾,只见粉脸上朱唇微翘:“这个莽汉,打折了我的宝剑,还震伤了我,我如何要拜见他!”弄得崔猛一时十分尴尬,欲要发火,面前这个俏丽身形却是芙蓉为貌,弱柳生姿,哪有半点火气生得?只好干咳一声:“姑娘剑法高明,崔猛十分佩服,不过最厉害的还是那包毒粉,嘿嘿。”
张九莺一撅嘴:“什么毒粉,那是我行走江湖的身份见证,你可打听打听,大名鼎鼎的‘檀香剑’,岂是浪得虚名?”说罢又劈手打过来一包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在手上的。崔猛见势不妙,慌忙又是屏住呼吸,举手遮挡,但那粉末已是散开来,这次鼻中却闻到一阵甜香,心里叫道:“不好!这次真的中了毒了”,呆得片刻,脑中却未有眩晕之状,回过头看时,却见张九莺花容失色,张八女脸上神色古怪,自己一摸脸上,满手红色,耳听得张九莺娇声叫道:“糟啦,拿错了,我的胭脂……”。
崔猛去外边洗漱干净后,站在庭院树下,闻着颊边若有若无的那一丝甜香,心里波起浪涌。正是心神不宁之时,耳听靴声橐橐,张八女走到身边,连忙收摄心神,欠身道:“员外,你的家丁里恐怕还有些匪类混在里面,若是员外不见外,崔猛愿帮你清理出来。”张八女摇摇手:“无头之蛇,不足为虑,这事由九莺去办吧。”又说道:“她年轻气盛,有甚得罪你的地方,却要看在老朽面上,多担戴一些。”
崔猛连忙抱拳道:“员外客气了,张姑娘本事高强,在下也是佩服的。”张八女喘了口气,抬头看天上浮云掩月,已是丑时,回头对崔猛说:“崔壮士,我见你是性情中人,坦诚正直,老朽有一事相托,请勿推辞。”崔猛心中莫名一荡,连忙道:“员外吩咐。”张八女道;“你随我来。”转身向侧厢走去。崔猛跟在身后,连绕过几间大房,走进一间装饰精美的小间,张八女体形肥胖,不耐久走,这时已是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到了房中床上,又招手道;“崔壮士,你过来。”指着身边床上,要他坐在旁边。崔猛疑惑不已,但看老员外脸色真诚,也不忍心违拗,便依言和张八女并肩坐下。只是这床并不大,张八女一人也占了大半,崔猛体形也不小,说是并肩,也只好侧身坐了。
两人甫坐定,张八女一手拉住帐钩,一手又按住一块床板,两脚踩定床边踏脚,又吩咐崔猛把另一边帐钩拉住,如此两人如同大蜘蛛一般,一起用劲,只听咯啦一声,床板裂开半边,下边轧轧连声,张八女一仰身从裂口处栽了进去,原来是一个机关。崔猛这边,却是他力大,一下子将机关踩破拉坏,床板纹丝不动。耳听得张八女在下面叫道;“崔壮士,快下来!”崔猛连忙爬了过去,看是半个小洞,一踊身跳下,才觉并不甚深,下面铺着厚厚毛皮,所以张八女倒栽下去也安然无恙。这小洞又连着一条青砖甬道,两边珠光宝气,壁上镶着指头大的夜明宝珠,一路照得光华横溢,足见这张八女富可敌国。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甬道前往,行得一百多步,眼前一亮,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