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一个大大的水果篮,我去医院看他,他是谁?或者说算是我的谁呢?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知道他是我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一角,不能碰触,不能研究。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他的面孔苍白无力,一如他的心脏,我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他忽然醒来,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你来了。”他说。我点点头,扶他起身,拿一个大枕头垫在身后,再拿出一个桔,默默地剥开递给他,他并不喜欢吃水果,但只要是我买的,他都会吃得一个不剩。
“千枫,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他吃下一片桔子,忽然发问。
我微笑,脸色平静如常:“公司派我出差,去上海了。”
“肖炯,该打针了。”一个漂亮的护士推开门走进来,戒备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温柔地对他说话。
明了这种不同的对待,我心里暗笑一下,走出病房,这家伙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走到哪都不乏粉丝,天生的桃花命。
走廊里有一个人,是他!就知道想甩掉他绝不容易。
我没理他,站在窗前向外看,触目所及是属于北京的灰蒙蒙的天空,这种天气特别适合我,适合我灰蒙蒙的心。
忽然,一抹红艳艳的颜色出现在眼前,是一个红色的氢气球,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有意或无意放飞的。我的眼定睛在气球上,随着它慢慢飘啊飘,飘到天上,越来越高,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然后,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抹亮丽的色彩。
亮丽的色彩……肖炯!原来还是会消失啊……
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赶紧转过头,把一些奇怪的想法排除脑海。
下午,应肖炯的要求,乘着护士不注意,我们偷偷溜出医院,当然,那个跟屁虫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我们去吃肯德基,这被称为垃圾的食品是肖炯的最爱,虽然我多次被医生告诫在肖炯的饮食上一定要注意,但今天,就让我们都放纵一次吧,最后一次。然后又去逛街,肖炯不能走太多的路,所以我们走走停停,常常是走一会儿,就得找地儿歇歇。
再次坐到咖啡厅时,肖炯终于忍不住向我发问了:“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总跟着我们?”
我早有准备,从容自若地应对:“别理他,这年头无聊的人多得是。”
肖炯皱起眉头:“你认识他?”我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低头喝咖啡,肖炯看看我,低下头默默喝着面前的橙汁,咖啡和橙汁混合的香气静静地环绕着我们,然后在空气中飘散,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我抬头看肖炯,恰好他也抬头看我,我们相视而笑。
“应该……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肖炯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问我。我一下给问的愣住了,这小子,从来说话不会这么直接的,今天哪根筋不对?莫非是在吃醋?
我咧嘴一笑说,低声对他说:“放心,纵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肖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脸忽然红了,好像他就是那个“一瓢”一样,我吃吃地笑着,心里却一阵难受。
我跟他从小就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八岁那年我被领养,十八岁那年再次与他重逢时,我已经是一个经过极其严酷和特殊训练的文武全才的“神偷大盗”,而他,却是一个心脏病患者。六年来,我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赚钱,目的只有一个,给他治病。现在,我的存折里已经存进了一大笔巨款,不但足够给他做心脏移植手术,还能帮助他在未来几年,实现自己的愿望―――上大学,还有,他要做中国IT业最好的CEO。
可是CEO……跟一个女贼?
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我是干哪一行的,他以为我是一高级白领,而这个秘密,我打算瞒他一辈子。
坐着闲聊了几句,肖炯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屡次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我没有给他机会,因为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不能诚实地回答他,而我,真的不想在他面前撒谎,所以明知他的郁闷,我却只能佯装不知,心里除了难受,没有别的感觉。
回到医院,我给他削水果,这是我跟他在一起时作的最多的一个动作。而他则呆呆地看着我,这也是他跟我在一起时作的最多的一个动作。
“明天我要出差,大约半个月左右吧。”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还是免不了欺骗。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含糊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这次去哪里?”
我知道他并不是随意开口问问,他是真的关心我去哪里,去作什么,他希望了解我更多的事情,我向来对他有求必应,只有这一件,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他。
得不到我的回答,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我微微一笑,说:“西安。”此行的目的不能告诉他,此行的地点告诉他却是无妨的。而且,我知道这房间里有窃听器,不但是这里,我住的酒店客房,我的电话,我的电子邮件,所有一切的通讯手段,都时刻处在警察的监听监视之下。但我不介意将我的去向通知警察,这正是我希望的。
拿出存折递到肖炯的手中,淡淡地说:“给你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们俩人共有的东西不太多,生日算是一个,12月12日,在孤儿院我们成为朋友那天,就是我们的生日。
肖炯皱下眉,打开一看,吓一跳:“这么多?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当然是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记得将来还我。”我若无其事地笑道,尽管盼着他不要怀疑什么,但也知道不可能,毕竟这么一大笔来历不明的钱,搁谁谁都怀疑。
肖炯抬眼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相视而笑。我舒了口气,心中觉得感激,感激他没有追问,感激他没有表现对我的感激,也感激他……就这样静静地把存折收了起来。
半晌,他忽然说道:“如果我这一辈子都还不起怎么办?”
我轻扬眉,玩笑道:“那就以身相许好了。”真是玩笑,半点认真的意思都没有,没想到肖炯一口答应:“好,一言为定。”我有点吃惊,因为他的神情很认真的缘故,心里觉得一甜,又觉得一涩,一时五味俱陈,赶紧低头哈哈一笑,掩饰心中复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