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二十一年。
皇室亲族遭当朝圣上萧铎猜忌,以天降大火之名,被萧铎连夜屠尽,血洗皇城,大火连烧三日,无一人幸免。
坊间传闻,皇上无德,天降大火以示惩戒。
萧铎大怒,派出七魂军,将一应嚼口舌的人宰杀了个干净。
一时民声怨沸,敢怒而不敢言。
萧铎这才安了心,高坐皇位以望天下,他虽然爱权,但也明了长命百岁之说乃无稽之谈。
因着年岁渐长,后宫佳丽无数却无一人诞下龙子,心中烦忧,朕的江山,萧性的江山断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这才有了上面一出,大火连烧三日。
萧铎身边的近侍公公在百余名皇室亲族幼子里,挑出了萧楚和萧梓,一对龙凤胎。递与他看,萧铎当即弃了萧梓选了萧楚,只因萧楚是女儿身,眉眼更像他,是在好不过的人选。
萧梓成为弃子,被他命人当场摔死,头骨碎裂,脑浆迸出,洒了一地,让人作呕。
萧铎最不放心的便是他的皇权,女子又如何?他萧铎从来不会轻视女子,自然想要压制她一番,派人寻来玄易大师为她批命,自此后,她就背负着双生两命之说,为他皇家卖力。
延庆二十一年,玄易大师欧晏青说,此年乃为祸福相依之年。
宫中陆续传出皇帝萧铎幸得一子,名萧楚字子鱼,因身娇体弱养在民间,现,召之回宫,以继大统。
百姓对此言论不一,并无欣喜。
萧楚尚且年幼不记事,对于哥哥的死,她的脑中只有一段片影,没头没尾的,想起时总会痛彻心扉,她不知为何?
直到若干年后,萧铎躺在龙榻上,老态龙钟的拉过她的手,与她说起这件事。
凉薄的话语,一一揭开她幼时对自己的保护,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她脑中的片影在他的叙说下越见清晰,灭族之恨,杀萧梓之痛,以及自己的侥幸生还。
念及萧铎倾尽所有对她的培育,她恨不起,却又难以呼吸。
从此,皇城的天空对她而言就是一片灰,活着压抑,死了可惜。
曾有人言: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她想自己就是这样吧!
延庆二十三年,隆冬。
日旦,皇城大雪。
近侍公公,从殿外行来,停在他房门前,低唤,“殿下,寅时末了。”
萧楚懒在被窝里,透过房间上嵌着的纸窗,她似乎知道了外间下的雪有多大,听到公公的低唤,懒懒的掀被起床。
近侍公公听到动静,转身匆匆回了偏殿。
萧楚踏着锦鞋未着棉袜,从架上取过貂毛大氅,披在身上,打开门出来。
小小的人,披着大氅,头都融在了貂毛里,朱红的房门,衬着她就是一个白毛团子。
她一眼就看到地上融化的水渍,是一双脚印,小程子的。
院里的雪被早起的仆役给扫了个干净,堆在甬道两边,夹了些灰尘枯叶,样貌不好看。
她扫看了眼,想了句雪都是灰色的,随即冷着一张小脸,趿拉着鞋子,沿着廊环往偏殿走去。
她的脚很冷,但是她不在意,这个时候的天色还未亮,幸极院中又铺下一层雪,在幽幽灯光下散着白光,为这个殿宇添上一抹清冷。
她走了一盏茶,经过一排排房屋,沿路经过的宫女婢子只是屈膝行礼问安,一句多的都没有,她觉得无趣,脸上如寒冰冻住一般,只是点头,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
转角是秋雨亭,她走上去看看,想到雪化后檐角滴下的雪水会冻成冰柱,挂在那,在冷阳下滴着水,化为虚无。牵唇一笑,冷风吹过,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小手被冻的通红。
“殿下!”小程子撑着一把伞寻来,她淡漠一瞥,抬步下亭阶。
小程子弯下腰,撑着伞往前推一些,好将她拢在伞下。平庸的脸上挂着浅笑,不多不少恰到正好。
她抬眼往上扫一眼,伞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是盖了个宫印,彰示宫廷之物,她觉得无趣,垂眼,专心往前走去,在新铺的雪上留下一道道小脚印。
又是一盏茶过去,她才上了抄手游廊,锦鞋早已被缚在其上的绒雪给打湿,寒气侵袭着她的脚丫,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大开的殿堂,眸子里一片幽暗,没有一丝光亮渗出。
小程子去了伞上雪,跺跺脚震下靴上雪,她停步等了他一会。
“殿下?”小程子惊异的出声。
她还是冷着脸,即使面前推开的门里,透出暖意来,她还是觉得暖和不起来,或者本身不冷,只是心冷。
小程子见她不出声,将伞搁置门边,垂着手,等她进去。
萧楚踢掉脚上的鞋,赤着脚往里走去,殿内铺着羊毛软垫,中央是一个大火炉散着蓉蓉暖意。殿内四角各放了一盆火炭,烧的正旺,红红火火的,是专门有宫女侍候着。
小程子弯腰脱了靴跟进去,打了个手势,房内的宫女一一退出。
“殿下。”小程子快步向前,去紫檀架上将宝剑取下,递到她面前。
萧楚看着他递过来的剑,斜睨他一眼,抬手一把将剑从中抽出,一眨眼架在他脖颈上,小程子吓的一抖,差点将剑鞘跌落。
萧楚撇开视线,将剑一横移开他脖间,自个耍起来,在殿内四处奔走击剑。
殿内未点灯烛,自是没有灯影摇曳,只是墙上会拖曳着她奔走的小小身影,将她一应动作都留在墙上,东方既白,一切消弥无迹。
一溜宫女托着托盘等在了门外,这个时候是她用膳的时辰。
萧楚收了剑,手倒翻抓着剑背在身后,撇到门口一方因冷风吹动的衣角,漠声说到:“小程子,让那帮木头进来。”
“诺。”小程子低头,双手并叠往前一推,后放下,退两步,转身出去,命那一溜宫女依次进来。
萧楚看在眼里,神情不变,转眼看着炉中升腾的火焰,眼里好像也升起了一团火,灼烧着。
小程子从暗处搬上来一简易的桌子,桌沿只刻了几道细碎花纹,简简单单的,宫女婢子一一摆上菜式,布筷。
萧楚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小程子移过一张高椅到桌边,上前来问她:“殿下,可否用膳?”
“放那。”她看着桌上的菜式,毫无热气,顿失胃口,冷着音调回到。
小程子听言眼皮跳了下,知道她怕是又失了胃口,“都是死的吗?隆冬之时,端上来些什么?”
宫女们齐齐跪下磕头,“公公饶命,实是离着御膳房极远,送饭的公公来时饭菜都冷了。”
“呵~”萧楚冷笑,面上表情终于是有了一丝变化,却在下一瞬回归平静。
言话的宫女听声,身子瑟缩一下,头低的更低了一分,“好大的胆子!殿下是什么身份?这等冷食岂是能……”
宫女慌乱大喊,泪水溢出,“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杀了。”萧楚微张唇,从唇间轻轻飘出两字,看着殿外的院子里、沉着的白雪,眼底的火焰骤熄,寒冰涌覆上来。
“诺,来人!将这一干人等拖下去斩杀。”小程子上前一步,朝着殿外喊话。
话落,殿外两边廊道飞快涌来两列禁军,手持戈矛,整齐划一进来,架着地上的宫女往外退去。
宫女被倒拉出去,脚在地板上摩擦,哭着喊着:“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
萧楚心中冷笑,眸色深幽,将剑丢了出去,扔向小程子,似是云淡风轻的说到:“本宫的剑渴了。”
小程子下意识接住剑,明白她意思,握着剑往外去。
她走到桌边踩着高椅上的横木,坐稳身子,挑了几样菜慢慢吃起来,冷菜冷饭实是败胃口。
外面的雪下的又大了几分,飘飘洒洒的将院里铺上厚厚一层,小程子回来时便是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雪上空洞,白里印出黑来。
她撇了眼,并不在意,冷冷的问他,“那边的动静如何了?”
“回殿下,宫里有些位分的都知道了,尤其是薛贵妃正乘了轿撵要来问罪。”小程子低声回到。
“呵~就凭她?”萧楚冷笑,手中玉筷顿住,轻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