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呜咽,萧楚在这烦恼的声音里急走进殿,反手将殿门给关上一扇,踢了靴,踩着软垫走到萧铎面前。
萧铎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小萝卜头,“禁樵令一下,弹劾的折子堆的朕看的心烦。”
萧楚随手抽了一本折子来看,心中冷笑,迂腐至极!
“隆冬之际,禁樵没什么不好!”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将折子塞到他手里。
萧铎打开来扫一眼,眸里泛起讥笑,大概与她看法一致。“听说你宫中血色正浓。”
“鲜血裹在皮囊里不出来,并不见得比鲜血四溅有多好!春祭所需的良木,必要备的。以次充好不现实。”萧楚冷声冷调的说着。
“所以说,主张暴政?”萧铎问她,抬手去了她发间染着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往年的雪下埋骨极多,由何今年就不行了?”萧楚抬眼看着他眼睛说到。
“薛贵妃插手。”萧铎抬手,身后的公公就往他手里放上一盏热茶,萧铎垂眼抿一口,觑她。
“本宫警告过她。后宫不干政。”萧楚径自走开,去揪他身后的太监,冷声问:“你是瞎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太监跪在地上,口上连连求饶,眼底却不见一丝害怕。萧楚瞧着腻,一掌敲在他脖颈上,将人敲晕了。
萧铎背对着她坐着,她做的事,他清楚,却不想阻拦。姑且这样吧!
萧楚踢了脚地上摊着的太监,面无表情的又走回他面前,“城中我派人设了粥铺,头破血流的事不少有。父皇若是爱惜子民,可派些军队守着。”
“朕的军队是上沙场杀敌的。”萧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那好。流点血也不错,不然白茫茫的一片,看着不舒坦。”萧楚顺着他的话讲了句。
萧铎不答,只瞅着她。
萧楚觉得无趣,该说的也说完了,她该回了。“父皇若是无事了,孩儿便回了。”
“嗯。”萧铎点头。
萧楚行了一礼,转身往殿门去,伺候的太监捧上她的锦靴,诚惶诚恐的跪在她脚边,她瞅他一眼,才抬脚。
太监小心翼翼的给她套鞋子,她有些不耐烦,女人真是麻烦,半个男人更麻烦。
萧铎回头来看,瞧着跪在地上窝囊的太监,隐隐有些不爽,却开口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御膳房的吃食可还吃得惯?”
萧楚回头来看他,踢开脚边的太监,自己动手穿上靴子,站定回他,“冷菜冷饭的有什么吃得惯的?”
萧铎听言一笑,端过茶来喝,“都三年了。”
“是,三年了。”萧楚冷着脸回他。
“退下吧!”萧铎让她走,说实话她不好拿捏,却也很好拿捏,萧衍颇为此烦恼了一番。
萧楚没回话,也未行礼,踏着靴子迈过门出去。
外面没人等她,她得一个人回去。风雪还在吹刮着,刮在她脸上,让眉头紧皱,不舒服。
秦椒殿的良嫔该去瞧瞧了,但实在有些远,她可犯不着为她少年白头。转身踏上另一道廊环,一路过去,经过几座方亭,一道抱厦,一座阁楼,都挂着皑皑白雪,她一点看的心思都没有,无趣得紧。
又过了一座石拱桥,被来往的宫女好心提醒不要过桥,桥上雪水化了冰,人走在上面易滑倒。她不听,却也不怪她们多嘴。
独自一个人染着满头雪絮,在桥上过了又过,桥上的雪都被她给踩实了,似一阵风过就能冻结成冰。她也没看出这巍峨皇宫有什么特别之处,雪一下,到处都是冷的。
萧楚这才下了石桥,拂落发上积雪,手拢在大氅里,往自己的宫殿方向行去。
小程子等在宫门口张望,头却抬起老高。萧楚不禁一笑,真是个呆子。
“殿下。”小程子瞅见她,忙低头行礼。
“嗯。”萧楚应了一声,踏着飞雪往前殿走去。远远可瞧见一列蓝衣宫女,端着衣裳鞋袜往这边过来。
萧楚没理会,进了殿照样踢掉脚上的靴子,去了袜,赤脚踩在软垫上,往高椅上一坐,晃荡着脚丫子等她们来。
小程子跟进来,“殿下。皇上的人送了一具尸体过来,是个小太监。说是殿下宫中的红梅好看。”
“嗯。”萧楚勾唇一笑,有人送肥料自然是好的。只是人命如草芥,让她本就薄凉的心更寒上一分。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萧楚没有那个心,关心自己的梅园里的尸体里是又多了一个太监,或是多了一个宫女。
“禁樵令一下,抗议的人极多,粥铺也有些维持不了,头破血流的事不少有。那二斗米也只能安抚住一些人,那些村妇嘴巴可不饶人,奴才派去的人,都是挂着彩回来的。”小程子略有些无奈的说到。
萧楚眯眼一想,想起先时抽的那本折子里面似乎也提及了这一点,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本宫不养闲人!这事你合该知道怎么办!”萧楚冷眼扫过一旁的小程子,望着殿外飞雪,凉凉的说了这一句。
惊的他身子颤了一分,这事他是能解决,但皇上的意思是由着她解决,现在又回到自己手里,这倒有点两面难当了。
萧楚没看他,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不值得相信。小程子才跟了她几年?三年。她自己回答,前一两年,是她听他的话,显然他没将自己往火坑推,她也不会。这事她相信他能解决,踢皮球这种事,不就是看谁最会用巧思了。
“怎么?很难解决?”萧楚见他迟迟未答,冷声问到。
小程子一惊,觑她一眼,才低头应到:“奴才……皇上的意思是让殿下出面解决,奴才插不了手。况薛贵妃那边又紧咬着不放,奴才……”
“呵~”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一听到薛贵妃这三个字,就想冷笑。
“后宫不干政,她哪门子自信,掺合到本宫的事里头来?”萧楚冷笑着,转眼问他,眼里的怒意丝毫不掩饰,看得他后脊发凉。
太子殿下精神有异,他是一直都清楚的,往些时候萧楚都会克制,也就是板着一张脸,可这丝毫不掩饰情绪的情况少见。想起梅园里的那些尸骨,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僵得不行。
萧楚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只剩一汪深潭,瞅着他,“薛贵妃的人若是再敢插手此事,本宫就断了他们的财路,斩了他们的手脚!”
“诺。”小程子颤声回到。
“告诉她,中馈谁都能掌。毕竟能入深宫的女子,谁又不是家门捧在手里的珍珠?珍珠蒙尘的事本宫以前不屑,不代表以后也不屑。”萧楚斜着眼盯着殿门外的一处,冷笑着说到。
小程子抹了一把汗,应声出门,隐约瞧见转角飘过一片衣角,也没多在意。这些话,既然殿下说出来了,决计没有不让人听的道理,早晚的事。
萧楚走到书桌前,踮着脚尖取了皇上那派人送来的几道折子,低头看起来,本本都是薛家的人弹劾禁樵令的折子,用的话语也差不了多少,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萧楚看的烦,随手扔进了火炉里,一把给焚了。
炉火探出火舌来,萧楚望着里面噼里啪啦作响的折子,勾唇一笑,眸中染上疯狂,挥手让侯着的宫女下去,捏了炉边的火钳往里面捣,小手被炙烤得发红,也浑然不觉。
直到火舌退下去,她才将烧红的火钳拿出来,走到门边,将火钳扔进雪里,炙热的温度将那一片雪地给化了个干净。
萧楚看着雪落下,飘在它身上化了又化,好久才覆上一层薄雪,她知道这已是胜利的开端,结局已注定,没什么好看的,转身回去,任由身后冒出来的宫女将火钳拾走。
“来人。”萧楚稚嫩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殿外侯着的宫女进来,“殿下?”
“本宫要去瞧瞧良嫔,备点东西。”萧楚背对着她,凉凉的说到。
“殿下,待食过午膳再去。”宫女不卑不亢的劝到。
萧楚很不爽,她有些时候没听人这么跟她说话了,转过身来看,是个生面孔。“哪个宫的?”
“回太子殿下,奴婢是文华殿的。”
“呵!”萧楚冷笑,怪道这么大胆,原来是父皇在背后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