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窗相对的那面墙，阳光照射不到地方，竟严丝合缝的排放两大个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而书架下的地上，也同样堆积了许多书，只是比之书架上的略显杂乱无章，没那么正规。
“那些是你的书？”九千惊讶不已，自知此时对清明露出的神情已带着崇拜的仰视，但无法克制。“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清明顿时挑眉，调侃般的笑道：“我不识字？”
九千尴尬一笑，像是害羞，也有几分兴奋，“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清明耸肩，“请便。”
九千上前，随手一一翻看着，本是无心的浏览，却在翻到第四本书时，被一个画面捉住了目光。
那是连在一起的四副图，充斥一整张两面打开的蝴蝶页——第一副画是一个可爱娇俏的小姑娘；第二副画的是个新嫁娘，盖着红盖头，想想该是这姑娘出阁之时；第三副画相当可怕，是一团漆黑的火焰，中间隐约有着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大张着双手，画的最下面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看上去十分凌乱，感觉也不舒服；而第四副图正是被九千看着时间最长的，那是一座山，样子极像她刚离开不久的玉铂山。
“你在看什么？”声音近在咫尺，原本聚精会神的九千吓得大叫一声，书从手中掉落下去，打开的蝴蝶书页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沾染了尘埃。
“对不起，对不起……”清明连连赔罪，弯腰拣起地上的书，看了看封面，递回给惊魂未定的九千，“这是本史志，说的就是咱们辛国的事。只不过，都是些无据可考的事，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
九千接过书，定了定神儿，下意识的以手指拢着刘海，半晌才想到了什么，“你怎么起来了？”
“我又没残废了。”清明苦笑着，他身上披着件单衣，恰到好处的遮盖着右臂上的层层血迹，左手搔着头“这书你喜欢就拿去看好了，哦，别的也可以借给你。”
“当真？”九千笑得很是开心，旋即又端详起清明的样子，道：“我再帮你包扎一下吧，唐瑛眼睛不好，必定不太舒服，你不用担心，我靠着墙坐在那里给你包扎就不会晕了。”
清明听了却目光一亮，“这个他也和你说了？”
九千点头，不由分说地将并不情愿的清明拉到床边坐好，开始包扎。
“真是怪了，唐瑛从不愿别人知道他的事的，他自尊心太强了。”清明说。“你是为数不多他信任的人。”
九千低头麻利的将原本的包扎拆开，耸耸肩，道：“其实我的师妹倒是和他很像……就是你听过没见过的那个筱。”
“他们也许会成为朋友呢。”
“我也这么说呀。”九千抬头，笑得一脸无邪，不消片刻已将清明的手臂包扎好了，只是望了手上沾染到的血迹一眼，便任身子摔向墙壁了。
“你没事吧？”清明眼疾手快的伸出左手，替她垫着头，避免撞到墙上。“要不要紧啊？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清明说完表示霎时显出一丝慌乱，似是想到叫一个姑娘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实在不妥。
那夜，若不是借着黑暗，他其实根本不敢使出下下之策，此时，更是苦于面对。
他背叛了城主，给凤杨城的细作留下一个活口，将他送到东城那里恰巧碰到了夜归的九千。为免伤到她，才亮出了身份。哪知，那一瞬间，竟被他发现戏班的人跟在后面监视着他。
情急之下，为掩示事实，才假装执行完任务在夜会情人，以身体挡住九千的脸也是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
这种真相一辈子也难以解释，望着九千赌气般蹿上屋顶找路，他只以为将会从此被她怨恨。却没想到九千还会自己找来，一路畅行无阻。
从九千进门起，他便一直一直努力装作完全不记得那夜的事。
可九千，却似一再提醒着他，显然她并不打算忘记，也许此行的目的也正因为这个。
“清明，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九千突然打断他的思绪。
心底猛然一惊，清明的目光变得深邃。“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似乎是想一天之内将他逼疯，此时问出的问题正是他最不想被被她所得知的。
九千美丽清亮的眼中慢慢浮起难以言喻的神情，清明活了十几年来，从未在除她之外任何一个女人眼里看到过。
“你能这样反问我，说明你懂我的意思。”九千丝毫不给他机会逃避，脸上的倔强和固执展露无疑。“别告诉我你只是个靠摆摊挨打讨生活的，我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若你三招之内能制服我，若是想便不可能那样落魄，自然也不会常常挂着你这样的皮肉伤，对吗？”
她的直白，令清明无计可施，他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不禁暗暗叫苦，心底一阵烦燥。
“你们山野里出来的人，都这么直接吗？”
似是被问住了，九千面色缓和了下来，垂下眼帘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只是忍不住想了解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清明苦笑着，面对这个不谙情事的女人，他真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吞了她。
和面对立冬、寒露不一样的感觉，他眼里的九千敏感、倔强，单纯中又有着张狂和随意，仿佛面对一切丰富新鲜的未知都能昂然和昂扬，却又并不会想据为己有，洒脱且干净。
只是，这些，即便不是养尊处优，也该是十几年来丰衣足食才会产生的特性，吸引着他又明确的告诉他——九千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知道吗，九千，我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清明说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知道自己很紧张，“与其让你失望至极，倒不如一片空白的好。”
清明说完小心翼翼观察着九千的表情，后者渐渐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说的……我好象懂。”气氛没有清明想象中的凝重，反而释然了，九千思索着说，“我已过世的师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关于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清明难以克制好奇的脱口问出。“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