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恨她吗？”

    “你不恨吗？”

    “恨。”皇后撩起眼睫，表情中多了几分刚烈，少了几分温情，“可我也感激她，那个时候我本想带着孩子以身殉国，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一切都过去了。”金卓群舒了一口气，仿佛那令人窒息的情绪憋闷在心已久，“你想见见那孩子吗？”

    “……不。”皇后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声音里带着沙哑。“就让她在民间过开心的日子吧……”

    “住口！”金卓群身形一闪，逼近皇后，又在一步之遥处停下了，目光中的怨恨和杀意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歹毒，她可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皇后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却步，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我、我从没那样想过，这是逼不得已。如果让你用你的生命换回辛国十几万人的生命，你愿意吗？”

    “愿意。”金卓群注视着皇后的眼睛，“如果我的生命可以换回那孩子的，我也愿意。”

    “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皇后凄惨的笑了笑，脖子僵直，满头的装饰居然微微颤抖，“保护我的百姓们，总要有人牺牲的，我将百姓看得比我女儿的生命更重要”

    金卓群哼了一声，面对皇后质疑的表情，问：“如果这牺牲要由你儿子完成，你还愿意吗？”

    皇后怔了一怔，惊奇的看着金卓群，“我所说的你都信吗？”

    “你说，我便信。”

    皇后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决然道：“愿意，只是我会陪着他一起死。”

    金卓群目光中有着释然和松懈，“你果然没变，还是我认识的谢玉，无论对别人还是自己，都严厉苛刻到极致。”

    “我们都没有变，包括她。”皇后走到窗口，眺望着辽阔的天空。

    她企盼着看到星星点点的夜幕，她相信真有逝者的眼睛，在注视着人间。

    只是，浓墨般的夜空中什么都没有，或许是不想听到看到一切不美好的人和事吧……        

    这日，正是立秋。

    早晚微凉，中午的天气相比夏末更加闷热，令人烦燥的很。  

    玉铂医馆的小小后院中，九千和筱筱挥汗如雨，斗得正欢。

    几十个回合之后，九千一把金环大刀架在九千肩膀上，离脖子只差两公分。九千垂睫望了眼脚尖，倏地挑起地上的长剑，身子一歪，剑已正面横抵上金环刀锋利的刃上。

    筱筱双眼一瞪，脚下滑开几步，“啪！”的一声将刀扔在地上，顺势坐在了水井边沿上，头扭向另外一边看天吹风。

    “你给我起来！”九千拉开架式，催促着扫了她兴致的筱筱。

    “我才不！”筱筱傲慢的昂头，“说好了我攻你守的，你干嘛故意拿剑？！”

    九千翻了个白眼，“那一回合你赢了，我们换！”

    “不换了，我也不比了。”筱筱兴趣缺缺的拣起金环刀，走向兵器架，“都一个下午了，累的我肚子都饿了。”

    “好筱儿，我们再比最后一回，行不行？”九千赶忙挡在兵器架前，不许筱筱将刀放回架子上，“就这一回……不过还是你攻我守，无论输赢，今晚的饭都是我做。”

    “本来就是你做啊，你答应的啊！”筱筱不耐烦的举起刀，作势要胡乱砍向九千。

    “等等等等！”九千连连举手拼命摆动阻止着被师妹砍杀的厄运，遂又身子一顿，歪头思忖着道：“这样好了，我们不用兵器，就像那天一样我进门，你埋伏，装作谁也不认识谁一样比。”

    自那日戏班脱险后，已过了半个月有余。两人始终当晚不辨对方的情况下交手的结果耿耿于怀，总是想着再比一次，以分出胜负，只可惜再没了当日的危险逼迫下的发挥水准。

    筱筱无奈的耸肩说了声‘好吧’便将身子紧靠着墙，等着九千。

    “我记得那天我是这样进去……”九千说着斜探着又假装在黑暗中摸索一般朝筱筱靠近，就筱筱将要出招时九千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筱筱被吓了一跳。

    “你等等啊。”九千跑回屋子里，再出现时身上穿着一件红得晃眼的长衣服，“好了，重来。”

    “重来什么重来？！”筱筱烦燥的摆摆手，“你干嘛打扮的像个妖怪？！”

    “妖怪？！”九千眨眨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我那天随手顺了一件，黑乎乎的看不清颜色——”

    九千还未说完便住了口，她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不远处石子不自然的落于瓦片的声音，俨然一个暗号。

    筱筱轻咳了一声，“其实，也挺好看的。”

    “虚伪。”九千双手环胸，斜盯着筱筱，“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经常来找你？”

    “谁？”筱筱一脸无辜的样子。

    “还能有谁，别骗我了。”九千忽地将脸凑近筱筱，“唐瑛。”

    筱筱闻言一笑，“怎么可能，他眼睛不好，到东城来不方便……”

    “你怎么知道他眼睛不好？”九千劈头打断她的话，语带暧昧的问：“你那晚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吧……想不到，他还真听你的话。”

    “九千，你别乱说！”筱筱忽地激动起来，旋即又落寞下的神色，“只是他好久都没来了。”

    九千不由得一怔，挑眉，苦笑，“到底他还是来看过你的，我嘛，都是我去西城牌楼下看他，什么时候也没见他来看过我。”九千说得有些昧良心，她自然记得那几个晚上，很黑夜里熟悉的身影，脚步悄然无声。

    她是个多么敏感的人，怎会认不清那是谁的身影？

    “谁来看你呀？！”清脆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香妮正探出一颗甜笑着的头，“哎呀，你们不是说在练功吗？怎么唱起戏来了？”

    香妮从小在热闹繁华的东城里长大，看得出九千身上所穿正是昆曲《水浒记·活捉》中已成女鬼的阎婆惜所穿的红色里衣。只是她的个子太矮，还挑不起这身衣服，加上略显的面色，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只不过，这可是男旦的衣服哦。”香妮边说边围着九千绕圈圈，“九千你喜欢昆曲？这衣服从哪里弄来的？”

    “香妮，不是叫你帮忙看着前面店铺吗。”九千无从解释，也懒得解释身上衣服的由来。“有病人吗？”

    “有啊，我们客栈下面膳厅里吃饭时忽然不舒服了，很严重的样子呢。”香妮稀松平常的样子与所说的内容实在搭不上边。

    不过九千和筱筱是了解她的，于是匆匆奔向前面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