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人也好,狗也罢,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枭,这个男人,之所以如此不顾一切与刑庚寅作对,那是因为刑庚寅毁了他,他的未来,他的一切。
“你不是我私放的唯一一人,前面几个部落,我也落了子,”枭看着不知不觉已经肃然盘坐在他对面的君陌,他在他眼中看到了悲伤与尊敬。
遂即,也改蹲为坐,两人就这样平等的表达着自己的敬意,悲痛是最能找到共鸣的情感。
“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报仇,你的那份一并带上。”君陌眼神如同两道无底深泉,幽冷深邃。
“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可惜我看不到了。”枭从怀中掏出一份图纸,赫然是整个山河域的地图,“我帮不了你太多,老匹夫一定还会派人来捉拿你,至少也是刑姓家犬,对上这些家伙,就不要抱有别的希望。”
铺开地图,有一条红线蔓延至地图边缘,“山河域荒凉,各种势力又上不了台面,留在这里死路一条,这条红线是走出山河域最安全的线路,尽头是天香域,那里,老匹夫的势力鞭长莫及。”
君陌看完,直接将图纸叠好,收进储物袋。
“那我该出发了,”君陌直视枭,开口道。
“你能放下吗?”枭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让人不知何意。
“放下什么?”
枭看着他,那枚空洞的眼球让人心慌。
反而答非所问道:“脱凡,先天,周天,命轮,乃是修道前四境,而又可细分。
脱凡境,炼精,炼气,炼神三阶。
先天境,真元,三花,五气三阶。
周天境,小周天,大周天,通天三阶。
命轮境,三海,七轮,知命三阶。
这每一境每一阶,犹如天堑。你虽是纯血古族,到达先天巅峰自是毫无难度,但之后呢?古族大名鼎鼎的周天劫,我可早有耳闻啊。”
“你是说,让我放弃我族的血脉?”
“不止如此,你要放下的还有你的尊严,你的情感,甚至除去性命外的所有东西,否则,别说报仇,想在这世道活下去都是奢望。”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太晚,就没机会了。”枭站起身来,转身走向风雪,消失在君陌视线中。
君陌捡了一条命,但并没有为偷生而窃喜,未来依旧一片黑暗。腾出刑九储物袋里的东西,将储物袋直接丢弃,从这一刻起,没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两块遁符及一些符篆,君陌稍显安心,两千里,哪怕是命轮也没那么容易追踪了。
捏碎遁符,君陌消失在原地。
山河域,三十六上府,七十二下府,共计一百零八府皆被大雪笼罩。
白松府多山丘多松柏,大雪铺盖的白松山丘竟给人一种优雅多姿的美感,而正在白松府一处无名山丘脚下,一座石屋凭空拔起,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徐三哥,你这土系术法越发精妙,看来周天境是近在眼前了。”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人看着石屋凝成的纹理,颇为羡慕的说道。
“周天境,哪那么容易,殿里一共才几人,两个巴掌都能数得清,我要是能成,那用受这份罪啊。”那被称为徐三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言语中对周天境还是有几分期许。
“倒也是,”青年人讪然道,“不过快了,咱再抓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那就好,浩子,把人种袋给我看好了,可别出了差错。”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浩子,耗子。
连日逃亡的君陌,正抢占了一头黑熊的熊窝,可怜的黑熊正在冬眠中,被人给闯进家生生打昏,当然这只是一头连妖兽都算不上的野兽罢了,否则也没那么容易收拾。
至于为什么不打杀了?血腥总能带来麻烦。
按照枭提供的地图,君陌安全的走出了乱山府,进入了白松府的腹地,这几日一有闲暇,就一直在思考枭的话。
若非自己突然有一双神奇的眼睛,那么枭的话几乎毫无破绽,完全符合一个将死之人对报仇的渴望与不甘。
若非要纠结的话,确实有两点不合理之处,其一,一个渴望复仇的将死之人竟然舍不得将奇遇所得来的传承给压上去,来换取一分胜算,这就相当于一个必死的赌徒舍不得将手上的最后一块元宝压上赌桌,来痛快淋漓的赌上一把。
其二,那一身磅礴的生机,实在无法让人相信他只有三年寿命。
纵然他的话可能有假,但至少有一点是能保证的,他要君陌活,才能让他的意图在未来的某一天成功实施,这也正是君陌依旧按照他的指示逃遁的原因。
“大概,也是想让人狗咬狗的伎俩。”君陌在心中勾画了一种可能。
枭得到一份神秘的传承,让他挣脱了刑庚寅的部分控制,甚至还弥补了自己生命透支的弊端,让他看到了希望,但又无法完全摆脱刑庚寅,不甘心一辈子做狗的他,只好四处落子,增加他在这场棋局中的胜算。
而他那一身浩瀚磅礴的生机,正是佐证。
君陌摇了摇头,将这些混乱的想法赶出脑海,在洞口布置了一些警戒符,便深深的睡去了。
接连不断的使用那双神奇双眼,耗费了大量的神魂之力,君陌疲惫不堪,很快就进入深眠。
我心知我忆何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梦境中,君陌站在玄君部遗迹,尸体堆积如山,鲜血从上往下不断流淌,尚有热气蒸腾,至下汇成一片血海。无头的尸体辨不出身份,交织在一起,犹如地狱。
回首看,一座人头京观屹立眼前,他在其中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哪怕鲜血淋漓,也能一眼认出。
君陌目眦俱裂,愤怒与悲伤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开始虚幻,君陌急切的想看他最后一眼,却越来越远,如坠深渊。
一只白玉无瑕的柔荑从虚空伸出,扶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拉回此地。
“一介凡胎,竟能两次进入坐忘之境,你在修道心境上的天分着实可怕。”女子惊叹道,“平静些,不要有情绪波动,否则这种心境你无法维持。”
“平静,你让我如何平静?……”话未说完,女子轻拍君陌,一股冰冷之气,犹如万年寒玄将君陌的一切情感冰封。
“身处坐忘,可以让你回溯过去甚至前瞻未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早已过去数日,你现在愤怒有用吗?”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
君陌默言,冷冷的看着一个被黑暗笼罩的男子从西方走来,提着一颗人头从他身前走过,犹如地狱里的恶鬼带着他的战利品从深渊爬了出来。
最后站在了刑庚寅面前,刑庚寅笑了,“远古的荣光只能照亮远古的天空,唯有力量才是永恒,你说是吗?”他对那人头说道,那神色是那么的猖狂。
“刑九死了,我的猎物跑了,你去把他抓回,本座准你再破一境。”刑庚寅看着那片黑暗,隐有几分忌惮。
“鬼影领命。”黑暗随风雪散去,再无踪影,只有人头滚落在地。
君陌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或许只是暂时被压制了吧。
“我会困住他一段时间,你安心逃命吧。”白衣女子见君陌没反应,揉了揉他的头,以示安慰。
“你跟我,一个在天上高高在上,一个在地下犹如蝼蚁,你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
“有个老头找上我,非要跟我做个交易,我都说了,人家初生灵慧,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一意孤行,我就只好答应喽。”女子回答道,带着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