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私立学校的她很痛苦。这学校管的严格,六点多就要起床,还要叠被子做内务。不仅如此,这学校放假的时候多数学校还在上课,他们能见面的日子只剩下了寒暑假。她因为不会叠豆腐块拖后腿被同宿舍的同学欺负,又因为心思太单纯,经常成为同学们嘲笑的对象。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手机,只剩下每个周末给他打电话是最舒心的,她站在公共电话亭跟他讲这一整周的事情,骂讨厌的老师,吐槽烦人的学校制度。那个时候的她是最开心的,也是话最多的时候。
慢慢的她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写给他的,想记录下来这一周的所见所闻。日记本里满满的都是喜悦。然而这喜悦没多久就被终结了:
晚饭后她回教室准备上自习,看到自己课桌周围围了一圈人,她愣了一下马上大喊:“你们在做什么!”人群忽然散开,露出一个又胖又壮的男生,小小的眼睛眯着,脸上是一个嘲讽的笑容,手里拿着她的日记本扬了扬说:“哎呀王梓栎呀,没想到你还给人写情书呀,没名字我好想你啊,也不知道你被我咬的地方好了没有。”这个胖子拿着她的日记本随手挑了两句念出来,还估计把嗓子捏的又尖又细,摇头晃脑的斜睨着她。周围的人忽然哄笑起来,夹杂着低低却能让她听清的窃语:“就她那样还有人喜欢呢,傻子似的”,“就是就是,我看都是臆想,思春了吧”,“她写的那些东西可真恶心人。”
她的脑袋哄的就炸了,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被曝光在烈日下,而这小秘密就像吸血鬼一样,在烈日下扭来扭去冒着白烟最后变成了一滩黑色粘稠的液体。她整个人也变成了一滩同样的液体,被众人唾弃。
她是个从小就倔强的孩子,没有哭,只是呆滞在原地,等人群散了以后,又像没事儿人一样的收拾好自己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课桌。
而这个看起来没什么事的她,在上自习的时候反复的摸自己的心口,因为那个地方冰凉彻骨,愤怒的火烧遍全身但是却烧的她全身冰凉。
那次的期末考试她考的很糟糕,她的父母气的不停的责备她:“你考的这是什么?这点成绩你拿来交代给谁?我跟你爸爸好不容易把你送来这个学校是希望你能有出息,而不是让你每天搞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这么个样子赶紧收拾好东西滚回家吧!”母亲的喋喋不休让她觉得心烦又绝望,小学时很乖的她忽然发了火,跟父母大吵一架。吵完架后她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父母震惊的同时又觉得这个孩子废了,不停的摇头叹息。而她反锁了房间的门以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哭了起来。
那次的事件班里的所有人都同时保持了沉默,包括她的班主任也没有同她的父母讲起过。而她撕光了自己所有的日记,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一边是学校的冷暴力和欺负,一边是父母的不理解和臭骂。她心里的那片茫茫草原慢慢黑了天,枯了花,只剩下那唯一的亮点是他。只有他懂她为什么绝望难过,只有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她才能活过来,才会笑笑。
这种每周一次的电话被打断的时候,她已经初二了,跟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那个时候的她正在放月假,自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有人敲门,门外是她爸爸的声音:“栎栎啊,吴铭要去当兵了,你要不要去送送啊?你现在不去的话估计最起码两三年见不上面……这孩子初中成绩也不差怎么高一就要去当兵啊。”她的脑子轰的就炸了,那条冰凉的毒蛇慢吞吞的缠上她的脊椎又开始收紧身体,让她觉得窒息又彻心的冰凉。
等她到了火车站的时候,他已经淹没在一层层的绿色中。她惊慌失措的寻找着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也在等她的人。他的母亲站在那里嘱咐他话,她就冲了上去,撞倒了人,踢到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人潮模糊,她眼里只有他是清晰透亮的,她只想不顾一切的去拥抱他。就好像在往后的岁月里,无数次她奋不顾身的跑向他,拥抱他一样。
顾不得看他妈妈的神情,她就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从来不在人前落泪的她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军装。他已经是个个子比她高体型比她健壮的年轻小伙子,很轻松的就揽住了她的腰,却咬着牙一言不发。而她只是反复的叫着他的名字:“吴铭,吴铭,吴铭,吴铭啊…吴铭…”而那后半句的“你别走”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吴铭,你能不能不要走,我的世界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你能不能别走。我的世界里好黑,只有你是亮的。你走了我只剩下我自己了。只有你知道我受的委屈和痛苦,只有你能理解我的伤口是多疼,只有你知道我的脆弱,只有你,只有你啊。
火车缓缓开动,她紧紧的咬着牙,指甲刺在肉里。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面临崩溃的情绪,一直站了很久。
火车上的他偷偷躲进厕所里又一次哭红了眼睛。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