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成绩一落千丈不说,也不愿意跟人多打交道。她留长了头发,用厚厚的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原本跟她要好的两个舍友也渐渐远离了她。那个时候的她敏感到别人在背后笑一笑都会觉得是在笑话自己,立刻紧张到出一身的虚汗。被现实逼到无路可退的她只能沉浸在书里。上课也看下课也想。在同学老师眼里她变成了个成绩又差又孤僻的孩子。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从嘻嘻哈哈变成了蹲在草丛里找四叶草。或者在心里想想他,想到上课也会经常走神,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却不敢往下写。
然而这样的一种生活马上被他父母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父母要离开了S省回到J省了。
在一个封闭式的学校里,作息时间跟部队不一样,没有手机。他父母的离开几乎断绝了她唯一关于他的信息来源。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她表现的很淡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他父母离开的当天她并没有去送。那天她熬夜到很晚,疯狂的看书,看过的没看过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的卧室依旧拉着厚厚的窗帘。从那天开始她卧室的窗帘就没有再拉开过。从此以后,她在家里的时候只是把自己反锁到卧室里,一天24小时拒绝拉开窗帘看见太阳,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下楼。她在饭桌上也变得很沉默,只是一个劲的吃饭,吃很多很多。一个人就要吃两个人的分量。
她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臃肿,在高中的时候例假也开始不正常。经常十天半个月都在流血。但是她不在乎,也不跟家里人讲,她不想面对父母尖酸刻薄的嘴脸和唉声叹气的责备。她把自己锁在自己那个黑暗,窄小,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里。自暴自弃。她的枕头下面有一把刀,她的手腕上经常会出现伤口。她在炎夏里也穿着长衣长裤,身上总有难闻的味道。她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被同学针对的她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这么苟延残喘下去,直到一个晚自习。
她作为政治课代表习惯性的在自习前往黑板上写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回自己座位继续沉默着。一个女生忽然站起来嚷嚷:“烦死了,不想写,这么多作业”,说罢就上前擦掉了她写的政治作业,她听到声音抬头就呆滞了,沉默了两秒以后站起来又去把作业写了上去,心里的寒气却不停的往上冒,以至于粉笔都被汗浸湿了。这个女生却不依不挠的又开始嚷嚷:“都说了不想写!烦不烦!”然后抢过黑板擦又擦掉了她写的政治作业。
黑板上写满了各科的作业,或多或少,只有她写的政治作业被擦了一次又一次。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隔壁宿舍的女生,对方却继续嚷嚷着离开了讲台。
她放下粉笔,转身就出了教室。一步不停的走向电话亭。自从跟父母吵过架以后她极少会跟父母求助,但是这次她迅速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惊讶的问她为什么没有上晚自习,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跟父亲讲:“我不想在这个学校继续读书了”,跟小时候一样,她没控制住,还是有了哭音。她无可奈何,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求助,万般无奈的跟自己的父亲求助了,她以为自己的父母在这种时候总是会理解她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谩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草泥马的玩意儿,你是个什么杂种,你要是不能呆赶紧收拾东西滚回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我不在你跟前我就打死你算了,狠狠打你一顿就好了……”她听着这些话,背后还有母亲愤怒的辱骂,默默挂了电话,转身走向黑暗的操场。
她一个人缩到看台里,头一次认真的开始考虑怎么才能赶紧死掉。
我以为,我本以为,最亲的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把我护在身后的。
我以为他们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孩子忍受着怎样的折磨和痛苦,我以为,他们会和你一样的一定是第一反应把我护在身后的。可我忘了原来谁都不是你。
吴铭,这些年是真的难熬,我周围没有亮光,只有无止境的恶意和刀刃。我的心里冰凉彻骨,我心里的那片草原上慢慢开满了恨意饲养的毒艳鲜花。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出生了,为什么要这么痛苦。我一次次割开自己的手腕又自己捂住,我真的很想你,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现在这个模样自己看了都觉得想吐。我再也配不上你。我有很多的话想跟你讲,但是这些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像个垃圾一样被人随意唾弃,等你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我恨那个拿着我日记本嘲笑我的死胖子,我恨没有责备他们的班主任,我恨那些欺辱我的同学,我恨我的父母非要我走。我孤单又胆怯,生怕被谁再推到阳光下。我绝望又失落,只剩下手心里捏着的对你的爱站在暴风雪中央等待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