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檀香香味儿的红木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看起来有些年份的古朴书籍,从四书五经到各种世界名著,让人目不暇接。
翟正东与穆雅相对席地而坐,摆在她们当中的是一张透着古老的韵味儿的茶桌,上面井然有序整齐的排列着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每只精巧的茶杯面前都相对应的放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碟子,每只碟子里面都放着一小块儿刚刚烘焙好不知名的香茶。
大门大开,下了一夜秋雨的院子里散发着阵阵樱花香味儿,虽然阳光很是充足,可空气中依旧夹杂着丝丝凉意,清新的空气悠然的穿过门庭,香气迷醉。
坐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一尘不染整洁的衣服衬托出他脱俗的神情,五官明朗犹如刀刻的侧颜,高挺的鼻梁下微抿着的双唇,他的表情很是自然,双眼微闭,右手里很随意的捏着初见时那串价格昂贵的小叶紫檀手串,白皙修长的手指很是悠闲地一颗顺着一颗摆弄着那些有些红的发黑的珠子。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开口先打破这种宁静,穆雅开始还是可以沉得住气,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身下渐渐有些发麻的双腿,她整个人开始不淡定。有好几次她都想要开口问问翟正东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
覆盖在那张白皙脸上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鼻腔内发出沉闷的冷哼声,翟正东睁开双眼,那双睿智漆黑的眼眸平静如水,轻启薄唇
“阿洁,你知道成熟的人该有的第一特质么?”
女孩儿停止了一切躁动不安的情绪,抬起那张已经褪去青涩的脸,满脸茫然的看着眼前风轻云淡的男人,他还是一副很淡然的表情
“阿洁,一个人的成熟并不是他经历常人所没有经历的一切,真正的成熟是内心的强大,在历经痛苦与各种伤痛的洗礼,依然可以淡然的面对自己的一切,并且可以笑着将那些所谓的痛苦说出来你应该明白,能够说的出的痛苦都不是痛苦”
“阿洁,经历过痛苦之后,你该拥有一颗淡然的内心,因为你要强大,比之前更强大,所以,心才是关键。阿洁,沈洛恒的身边从来都不缺漂亮的女孩子,我可以给你妩媚动人多姿的外表,可我平息不了你内心的浮躁,一切只需靠你自己,阿洁,从今天起,你要做一个精致的女人,这种精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是从头到脚都无与伦比的聪慧。你必须要什么都懂,但却要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装作什么都不懂,但又要什么都懂?”
女孩儿满脸疑问,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情愫。
“阿洁,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喜欢过于聪慧的女人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怎么又会不懂,当她以新的面貌出现的那一刻时,这意味着她生活全部的重心再次倾注到那个叫沈洛恒的男人身上,这也意味着她将会重新开始了解他,接触他,靠近他,然后,在除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在心里冷冷的嘲笑了自己一番。
“白洁,你醒醒吧,这个世界,即便自己躲在任何一个角落都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她明媚的双眸渐渐黯淡了下去,没有了最初的光芒,男人看着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目光渐渐收紧,强忍着心中的不忍,沉声道
“阿洁,未来的路会很长,不知道会有多少坎坷在等着你,告诉我,你怕么?”
沉默,又是无声的沉默
“告诉我,你怕么?”
男人的眉头渐渐收紧,眼里的那抹温柔一闪而过,带着几分不依不饶将最后那点沉默全然打破的说道。
怕,她怎么会不怕,可是她还有退路么?就如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没有选择,唯一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终于,她像是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洛恒的那一刻一样,紧绷着内心最后一道防线,而后,勇敢的抬起头,佯装镇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阿洁,如果你想迎接全新的未来,那么就必须要去坦然的面对过去,即使你的过去是鲜血淋漓,破旧不堪,你都要去面对,告诉我,你准备好了么?”
男人的脸庞如春风一般面带微笑,语言轻快,带着勾人心魄的蛊惑。
“准备好了”
女孩儿白皙的面容没有异样的表情,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翟正东站起身子朝穆雅身后走去,像是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块纯色丝绸,单膝跪地,将已经折叠好的绸绢覆盖在穆雅的眼睛上,宽大的手掌绕过她的后脑,轻柔的打了个结,指腹在不经意间划过她白嫩的后颈,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暖暖的流进她的心间
翟正东又走回到之前的位置,保持着与之前一样的坐姿。
“阿洁,若我没记错,十年前你母亲跳楼那天,沈洛恒以收养的名义将你带到身边。”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如水。
咚,咚,咚那一刻,她的眼前全是黑暗,没有一丝光明,纵使自己做好了全面的准备,可都不曾想他会这样不留余地将自己的过去说了出来。这一刻,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那颗鲜活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有力的敲击着她瘦小的胸膛。
她的身体渐渐发冷,两只手不安勾在一起,没有一点温度。
她十分清楚的记得那天,爸爸妈妈约好要带她一起去游乐场,她换上了妈妈给她最新买的蛋糕裙,带着粉嫩的发卡像个小公主一样牵着妈妈的蹦蹦跳跳来到爸爸的公司。
可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那些平日里对她们毕恭毕敬西装革履的人没有了往日的正义凌然,疯狂的搬着那栋大楼里值钱的东西没有搬到东西的人,组成队拉着白色的横幅,像电视剧里的讨债者一样将公司围绕的水泄不通。
穆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那天过后,家里的大房子被贴上白色的封条。她和妈妈不允许带走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妈妈披着凌乱的头发光着脚目光散漫的拉着穆雅。没有目标的往前走。
“穆雅穆雅你在这里乖乖的站着,哪里都不要走。”
纪娅娟冲着穆雅痴痴的笑着,葱白细长的手,指着眼前那栋楼顶。
“妈妈站在楼顶大声喊你爸爸,他就会出现的”
穆雅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
“爸爸真的会听见么?”
"会的他一定会的!”
女人瘦小的脸上略有些许空洞的眼神里又含着一丝坚定,然后,强硬的挤出一丝微笑。如春天那和煦的春风,令人心旷神怡。
“他说过,找不到他的时候,就站在高处,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这样,不管他离得有多远,都会听到,并且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穆雅就站在楼下,看着纪娅娟穿着白色的纱裙,一层一层····缝隙之中,露出纤细的大长腿,迈着缓和的步子上了楼顶。
“穆东海!穆东海!”
纪娅娟站在楼顶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她心心念念那个男人的名字。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纱裙随风而起。任凭眼泪肆意的流淌。
正是深秋的上午,霜华刚刚褪去有些许寒意,穆雅站在楼下被风吹的鼻涕直流,眼里的泪水肆意妄为的将整张脸覆盖,险些结成冰。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无力的点点头。
“是!”
她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也就是那一天,你父亲穆东海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啊,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忘了自己还有个父亲,她的记忆中父亲是很疼爱母亲的,母亲三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会做家务,她和母亲一样不能相信那个就算忙的再晚,也会为母亲带一只心爱的白玫瑰放在床头,那个张口闭口都能用情话作诗的男人真真切切的抛弃了她们母子,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只是想有一天找到她的父亲,然后替母亲问一句,为什么?
她突然感觉的好累,前所未有的累,如果翟正东没有提,她都有些忘记了,忘记了她的童年居然是这样悲惨,也许,真像他说的一样,她活在沈洛恒的世界里太久了,除了洛恒其他都是浮华。
“是,没错”
白绢下的双眼无力的微微闭上,两行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睛向下流淌,浸湿了纯色的白绢。
“所以,你待在沈洛恒身边十年,为他怀了孩子,很不幸,那个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
她笔直的脊背渐渐弯曲了下来,颤抖的双肘没有支撑力的全部放到桌上,颤声带动着桌子,那些杯杯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几度哽咽,想要开口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个孩子在四个多月的时候胎死腹中,是因为沈洛恒不想要,因为他要结婚了,并且不允许你离开他,刚好你母亲去世”
砰!她的身体没有了重心,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面,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崩腾而出。
那只纯色的白绢也失去了重力从她的双眼上掉了下来,她费力的睁开双眼,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面前依旧面无表情,坐姿笔直的男人,她再也没有忍住,整个人附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假若她不曾见过光明,也许她会习惯黑暗,可她看不到黑暗,是有人竭尽全力将黑暗遮挡到她看不到的地方,给了她一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