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沐冷无念 | 发布时间:2018-07-02 07:10 |字数:4841

    自那次起,姬望舒再不敢让卫云舒独自行动,对她的看护严密到了极点。

    卫云舒看着沉默地跟上来的姬望舒,“你做什么?”!姬望舒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我怕。”怕你有事,怕你受伤。

    “所以呢?这就是我如厕你也要跟着我的理由?”

    姬望舒默默无言。

    即使姬望舒千防万防,不让卫云舒再接触这类事情,也躲不过,卫云舒人不在江湖,江湖之中却有她的传说。

    这日,卫云舒好不容易磨得一个出去的机会,当然一一后面跟着条小尾巴一一姬望舒。

    迎面路上有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扯开嗓子冲这边大叫,“卫小师父——”

    是村尾的周大婶。

    那周大婶便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卫云舒扶住来人,“周大婶,您叫我有什么事儿吗?”周大婶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粗糙的手死死握住卫云舒,“小师父,我有急事找你,再晚一些,我孙子就没有命了!”

    周大婶狠狠一咬牙,“小师父你跟我来,只要能救我孙子的命,用我这条老命去换都行!”

    卫云舒现在已经被姬望舒管的死严死严的,如果不是见周大婶着急,她根本不会接单。

    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跟姬望舒报备一下。

    “……姬望舒,我看周大婶家里的情况好像很严重,就擅自答应了,你会生气吗?”

    说着,卫云舒连忙用两根指头比了一个特别小的距离,那双漆黑漾着水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姬望舒,“就一小会儿,我保准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啊?阿望∽”

    最后一声“阿望”叫得姬望舒心都酥了,哼!阿云几时有过这种语气,一直都直呼名字,他竟然比不上这雇主?姬望舒愤愤地想,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很快,又严肃起来。

    姬望舒绷着一张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我陪你一起去。”

    姬望舒的手本来是松松蜷着的,卫云舒将自个儿的手悄咪咪钻进去,握住他的,笑嘿嘿地道:“我就知道,阿望最好了!”

    姬望舒垂眸扫了一眼又收回,低低嗯了声,“走吧,早些处理,别误了事儿。”

    姬望舒陪卫云舒一起去了那周大婶家中。

    周大婶的儿子在战争中死去了,儿媳常常不在家。留下两人的儿子让奶奶带着。

    小孩儿从小就体弱多病,周大婶没少操心,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明显不一样。

    六岁大的孩子像是突然痴傻了一样,时不时地翻白眼,一副随时都会咽气的模样。

    异样发生在昨天晚上,周大婶的儿媳妇听说儿子病了之后连夜赶回来,婆媳俩一起带孩子去了镇上的医院。

    奇怪的是,大夫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卫云舒和姬望舒赶到的时候,周大婶的儿媳妇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带孩子去城北的大医馆看看。

    “娟儿,我请了大师来,让这小师父给明明看看吧。”

    “娘!我都给您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迷信这些,您平时自个儿信信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是您孙子,你是要害死他吗!”周大婶的儿媳妇气得不行。

    周大婶也委屈了,“我怎么就害明明了?我平时最疼的就是他了。”

    “娘,对不起,我就是太着急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明明好,但这种事儿得找大夫,你从穷乡僻野找来这神棍,被骗了钱事小,明明的病情被耽误就糟糕了。”

    屋中婆媳吵闹的时候,卫云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床上。

    床上的小孩儿半张着嘴,口水直往外流,偶尔翻翻眼睛,看起来有些痴傻。

    ……是离魂之症。

    “小婶子,你儿子这病的确不能耽搁了。”卫云舒突然开口。

    她望向窗外,正色道:“等到晌午时分,他离体的命魂受不住这强烈的日光,会变得越来越弱。”

    周大婶一听这话吓得心脏都出来了,连忙问她:“卫小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云舒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命魂由天魂地魂所生,主人命。天魂地魂常在外,余命魂在身。可现在,这命魂离开了身体,若非七魄还在,他就不是痴傻,而是直接死了!”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尽学那些神棍糊弄人,什么三魂七魄,这些都是话本里骗人的说法!”那周大媳妇怒斥道。

    卫云舒不理她,直接看向周大婶,“您想想清楚,如果要我救你孙子,我就出手,您支付相应的酬劳,如果您不用,我便不插手,干我们这一行的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救,卫小师父你一定要救我孙子!在家里,我说了算!”

    “娘!你这是要害死明明啊!”周大婶的儿媳妇气得快哭了。

    “娟儿啊,你就听我一次。”

    周大媳妇目光扫向卫云舒,正要再斥责几句,却不小心越过她落在了姬望舒身上。注意到这个男人,她蓦地一怔。

    刚才的心思都在孩子和小神棍身上,并没有关注过这位“跟班”。他似乎特意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当她目光触及对方之后,发现这人根本无法忽视。

    男人五官深邃,英俊不已,从头到脚无一不精细,气质沉稳,周身自带贵族式优雅,在这简陋的小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给她一点时间,如果治不好我帮你去帝都第一医馆。”姬望舒对上周大媳妇看来的目光,突然开口道。周大媳妇一听这话愣了。换作别人,她可能会觉得对方在说大话,但她莫名地相信眼前这男人的话。

    “好,我让你们试试,但是你们休想当着我的面给我儿子喝什么符水,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卫云舒非常严肃地更正道:“中邪的时候才有可能喝符水驱邪,这孩子只是失了魂,不是中邪。”

    周大媳妇一听还真有喝符水一说,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大婶,我需要一把足够两人撑的黑绸伞。”卫云舒对周大婶道。

    “黑绸伞?小师父等我几分钟,我记得隔壁老王家有黑绸伞,我马上去借!”周大婶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卫云舒连忙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沓黄表纸,再掏出一团裹着东西的纸。看起来相当……寒碜。

    皱巴巴的纸被小软手麻溜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把豪笔。豪笔从粗到细,有些看起来很陈旧,也不知放了多少年。

    卫云舒随手取出一支,沾了朱砂之后,在黄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复杂的符文在她笔下一气呵成。

    在卫云舒收笔的一瞬间,周大媳妇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那张写有符文的黄表纸已经不是一张简单的纸,有什么力量附着在了上面。

    虽然卫云舒露的画符这一手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周大媳妇却还是不信这些,嘀咕道:“这种东西我看得多了,都是些唬人的道具,哪里能对付鬼怪。”

    卫云舒对那周大媳妇解释道:“这是引魂符,当然不能对付鬼怪啦,对付鬼怪的符箓跟这个不一样。不过姨有一点说对了,现在的很多符箓都是假的。符箓要一气呵成,之所以要一气呵成,是因为一停顿,汇聚在笔尖上的天地元气就散了。没有元气的符箓便是一张废符。一般人连聚气都做不到,又何谈画符?是以这一般人画的都是假符,没有什么效用。”

    周大媳妇嗤道:“你们这些神棍就是靠一张嘴骗人,说的话当然能忽悠人。怎么样区分真符假符箓,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那今日,姨看着便是。”卫云舒说完这句就不说了,专注地继续画符。卫云舒轻轻松松连画五张引魂符。

    这会儿,周大婶也把黑绸伞借回来了,撑开的黑伞很大,足够遮挡两人。

    卫云舒拍出五张引魂符,引魂符被均匀地贴在了伞身上,围了一圈。那符箓上明明没有涂抹任何东西,却仿佛自带粘性一般,稳稳地贴在了黑绸伞上。周大婶见状,神色越发敬畏,就连周大媳妇也有些吃惊。

    “周大婶,您撑着这把黑绸伞去找您孙子,去他平时喜欢玩耍的地方找,一边找一边叫他的名字,记得叫大名。随时留意地上的影子,如果伞下多了一个小孩的身影,您就可以回来了。”

    周大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贴了引魂符的黑绸伞,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都记住了。”

    等到周大婶离开,卫云舒拉下了屋中的窗帘,确保环境光线昏暗。然后,她取出一根白烛放在了那孩子的床头边,点燃了白烛。

    “我看到包袱里有红烛,可你专门挑了这白烛,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周大媳妇问。

    小神棍卫云舒问姬望舒,“很多人在本命年的时候会穿戴与红色相关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风俗吗?”

    姬望舒笑了笑,配合道:“红色能辟邪。”

    “是这个理儿。每年都有一位‘岁神’轮值,与太岁同生肖就犯了凶星煞神,所以本命年容易触霉头。红色属周易八卦中的离卦,离代表光明,五行属火,按阴阳论又属阳,可在一定程度上趋吉避凶。”

    卫云舒继续道:“命魂属阴,我现在招魂,不能用红烛,否则会吓走那孩子。”

    就在这时,出去招魂的周大婶回来了。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脸色煞白,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机械。那右手撑着伞,而左手几乎是僵硬地伸直着。屋子里光线昏暗,但因为点着蜡烛,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烛光摇曳,照出的影子被放大了数倍,落在周大婶身后的墙上。屋中几人看到墙上的影子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周大媳妇猛地捂住了嘴,死死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惊叫声。墙上,本该只投射出周大婶和那黑绸伞的影子,可现在,那墙壁上明显多了别的。

    一个矮小的影子正拉着周大婶僵直的左手。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人吃惊,毕竟几人都有了心理准备。几人惊恐的是,在周大婶的右侧,有另一道影子紧贴着周大婶站着!那影子十分纤细,像是个……女人。

    周大婶似乎早就看到了这东西,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卫云舒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将那道多余的影子当回事儿,还提醒周大媳妇道:“姨,赶紧叫孩子回来。”

    周大媳妇回神,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地叫道:“明明,张明堂,快到娘身边来。”

    卫云舒听到这孩子的大名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周大媳妇叫了几声后,周大婶“牵着”的那一抹小孩身影离开了黑伞。这一离开,墙上的那道影子就没了。与之同时,周大婶右侧的那抹纤细身影也跟着消失。

    姬望舒看向地面,发现了一对湿漉漉的脚印,目光不由一沉。那脚印一直从门口往这边延伸,速度越来越快。

    不只姬望舒,其他几人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每一对脚印都湿漉漉的,仿佛那双脚一直浸泡在水中,永远不会干涸。

    卫云舒的招魂符不仅招回了孩子离体的命魂,还招回了——别的东西。

    一阵阴风刮来,床头那根白烛的黄色火焰忽闪几下后,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幽绿的火焰没了温度,周围阴凉阴凉的。

    周大媳妇惊恐大叫:“大师!大师!”

    就在那阴风扑面而来的时候,卫云舒猛地朝空中甩去一张镇鬼符,同时在空中一抓,再往床上那小孩身上一拍,似乎将什么东西拍进了小孩的体内。

    “你差点把孩子的魂儿吓跑。”卫云舒不满地看了周大媳妇一眼。

    她事先就强调过不能大吼大叫,因为这小孩儿胆小,很容易被吓跑。

    那张被卫云舒甩出去的镇鬼符停在了空中,或者说黏在了什么东西上。下一秒,空气中响起了一道短促而尖锐的惨叫声。镇鬼符疯狂晃动。

    周大媳妇看着那在离自己不到两米处晃来晃去的镇鬼符,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而周大婶却是一直都没有从最初惊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别人看不见,卫云舒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对着眼前的东西撇嘴:“喂喂,你的戏真多,这镇鬼符也就刚刚贴着的时候比较痛苦。”

    挣扎翻滚的女鬼:……

    女鬼慢慢停止了挣扎。她看着跟卫云舒差不多大,十七八岁,脸色青白,头上的麻花辫湿漉漉的,发尾正滴着水。

    砸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这并不是一种让人愉快的声音。女鬼瞪着卫云舒,眼里含着一丝怨怪。

    卫云舒嘟嘴,“你瞪我干嘛?这孩子叫你一声姐姐,你还好意思抢他的身体,真够不要脸的。”

    说着,卫云舒看向姬望舒,“阿望,你说这只水鬼是不是不要脸啊?”

    姬望舒微微一怔后,嗯了声,应和道:“是不要脸。”

    女水鬼:……

    周大媳妇一听到水鬼俩字,吓得喘了一口粗气。

    “你胆子真大,身为水鬼,居然敢离开河水。”卫云舒看着那女鬼。

    “……你叫什么名字?”卫云舒的“自言自语”让屋中的人头皮发麻。

    果然有其他东西跟进来了。

    卫云舒突然看向周大媳妇,问:“这水鬼说她叫李芬,你们认得吗?”

    “老李家的小女儿李芬!”周大媳妇脱口而出。

    周大婶刚刚缓过劲儿来,听到这名儿差点又晕厥过去。

    老李家的女儿李芬,上个月跟家里产生了些争执,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那条河流经整个村子。

    李芬的尸体是在河水下游的村尾发现的,尸体泡得发白,吓坏了在那里玩耍的孩子。

    从那天以后,去水边玩耍的小孩就少了。

    大人们都说,水里死了人,不干净。现在看来,这河水的确是“不干净”的。

    知道宝贝孙子是被“熟人”害了,还差点没命,周大婶的怒火盖过了害怕。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明明,明明平时见了你都叫你一声芬芬姐,你居然想害死他,你怎么这么恶毒?”周大婶对着那微微颤动的符箓怒骂道。

    水鬼委屈上了,对卫云舒说:“我没有害明明,他运势太低,受到惊吓后自己掉了魂。”

    “可是你刚才在抢他的身体。”卫云舒直言道。

    水鬼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想借用一下明明的身体,跟我爹娘说几句话。”

    卫云舒撇撇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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