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敛裾行礼：“是。”她掩饰着神色，装作自然地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林璃笑着对林流道：“话虽如此，到底是与我生分。”一个外人，来抢夺风华双莲，不说有二心，但起码目的不会单纯。

    林流道：“小姐永远是小姐。”

    林璃不说话。

    她望向舷窗外的波涛，浪潮微卷，河风呼啸。

    “靠岸了！”船夫们互相转告，舵手紧张小心，此时风向虽然为逆风，但停泊之时还是谨慎为妙。撞到码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缆绳被抛出，极具美感地将那缆桩牢牢套住。

    “拉绳，拉绳！”船主呼喝。

    几名船夫齐心协力，喊着号子，一点点将船拉向码头。

    灵不敢在外面多待，连忙掀开帘子进来。

    林璃瞥她一眼，没看到她手上有茶。灵脸一红，讷讷地找了个位子坐下。

    “停了！”

    林璃一听此言，立马站起。林流也站起，将身上的外衣给她披上，握住了她的双肩，搀扶她往外走去。

    林璃在他耳旁低笑道：“倒是做足了样子。”

    林流没有理她，耳根却红了。

    下船时，林璃爽快地掏出银票付了船钱，众汉子也纷纷笑道：“好俊的一对小夫妻。娘子可悠着点。”

    林璃亦笑道：“多蒙各位大哥招待，妾身子稳妥。”

    林流看向她，笑道：“我家娘子天生体虚，此次上樊城探亲，还要多谢各位了。”他说着，竟是要再掏一些银子。

    “行了。”林璃按住他的手，笑道，“有钱也不是这么花。”

    林流笑笑，也不再坚持。

    灵跟在身后因为方才之事还不敢讲话。她看到两人互动，心中惊异，不敢多看，忙低了头垂了目。船夫们看到她，笑道：“这丫头也生的好。”

    林璃一把将灵拉过来，笑道：“可不是，我要与夫君说亲，他竟不肯。”说着，掩嘴轻笑。

    林流看了她一眼，忙道：“这话差了，娘子生得更好。”

    话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灵看他们都没有拘束之意，也渐渐地跟着笑起来。

    “那么，各位大哥有缘再见了。”林璃屈膝行礼。

    船夫们连忙挥手道：“娘子一路走好，祝愿探亲顺利。”

    林璃点头道：“借大哥们吉言。”她转头施施而行，林流扶着她，灵紧随其后。

    他们刚登上岸没多久，就发现港口附近兵力集结，目光炯炯。他们手持长缨，目光如鹰，看得路人纷纷心生惧意，低着头匆忙而走。

    林璃低声道：“怕不是找我们来的。”

    林流面上虽笑，声音却低沉冷静：“小姐，都察院呢？”

    都察院可没说怎么主动联系他们啊？林璃皱着眉，道：“见机行事。”

    三人面带惊惧，也不谈笑，与别人一般走得匆忙。

    官兵们狐疑地看着他们，见有孕妇，便没有上来盘查。

    “哎呀！”林璃讶异。

    那碰了她一下的中年男人连忙道了声对不起，转身就离去了。官兵们本来面色一肃，见林璃他们没出什么事，便放下了怀疑，不过还是多打量了几眼。

    林璃不得已，转头去与林流讲话，二人贴的极近：“来了。”

    林流挑眉，悄声道：“文牒？”

    “是。你随我去一个隐蔽处，看看来信。”林璃道。

    林流没有说话，搀扶着林璃慢慢地走到一条小巷处。

    灵此时正投新主，巴不得表现自己，当即自告奋勇要去望风。

    “小心些。外面查得紧。”林璃嘱咐道。

    灵点点头，站出去了。

    林璃从袖口摸出一个信封。刚才那男子撞到她时，手法极快地塞进一封信，亏得林璃功夫在身，才没让它掉下去。

    信上没有封口，林璃抽出信纸，扫了一眼。

    上面只有三个字：“曹琛洛。”

    林流不解其意，不过他没有多问。林璃道：“曹府的路，我们多半是不认得的。”

    “你先去，找到了再回来。”

    林流一愣，随即道：“是。”他渐渐隐匿，与黑暗融为一体。

    没过多久，林流就回来了。

    “极近。”他道。

    军部的大人物，怎么会住在边缘地带？林流惊讶，不过旋即压下了这些情绪，道：“走。”

    他们出了小巷，再一拐弯，走了数十步，便到了。

    曹府门前没有家丁侍卫，也无人出入。大门紧闭。

    林璃看也不看，往两旁的小屋看去。

    “去这里。”她当机立断，向着右侧的民居走去。

    灵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如何知道？”

    “你没看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啊。”林璃无奈道。

    灵此时看去，果然看到那中年男子含笑而立。

    “哦，是我太蠢。”灵恍然大悟，然后笑道。

    “还好，还好。”林璃打趣她。

    “先进去吧。”中年男人道，将他们请了进去。

    一关上门，外面的喧嚣就像是被隔开了，一片沉寂。

    中年男人道：“请坐。我先介绍一下，我是都察院樊城总部总管。”他顿了一下，又道，“在下名叫梁辰，见过郡主。”他说着就要跪下，林璃忙搀扶道：“不必。我已不是郡主了。”

    梁辰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郡主的一应身份文牒都已经准备好。至于这两位，”他看了林流和灵一眼，“属下叫人去办，郡主稍候片刻。”

    从他们进来到如今，梁辰都没有问起风华双莲的事。

    林璃从衣裳中取出风华双莲，霎时间整个房间熠熠生辉，光晕流转。

    梁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郡主好手段。”

    “哪里。”林璃笑道，“若真是好手段，现在也不必惶惶如丧家之犬了。”

    梁辰笑道：“早就听闻东帝震怒，各路总督纷纷出兵搜捕。尤其元天一线兵力最多，想来是郡主搞出来的动静。”

    林璃摇头：“时间仓促，若让他们回了北华国，再下手怕是迟了。幸而我并未被人得见全貌。”

    各地的海捕文书上写的真切，就是北帝所购的风华双莲在东华国境内被盗，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迟迟寻不到，北帝一怒之下，两国多年来的和平可能就此破裂。是以朝廷上下虽然纷纷叫苦喊冤，但没有一个人敢作壁上观，或明或暗地寻找风华双莲的下落。

    林璃手上的这个宝物，才一现世，就要引得两国战乱，文人墨客纷纷大叹之，曰“祸国妖物”，人人皆摒而弃之。

    如此之势，与计划偏离甚多。

    林璃叹道：“我已尽力，没想到居然非我所料。接下来如果要献宝于曹琛洛，恐被怀疑。”

    梁辰沉吟片刻，道：“并非都是坏事。当下只能行险，郡主与曹琛洛交涉，将风华双莲一雄一雌分开，雌雄分离，雄献于北华国，雌献于年宴。”

    风华双莲一雄一雌只为分别，实际二者并无不同。说它是雄就是雄，说它是雌也是雌。

    林璃思虑后，道：“只是北帝亲自下诏以八百里沃野相换，就得其一，怕他……”

    梁辰淡然道：“郡主可有听闻士林对此大为痛恨？他们最不信神鬼之说，如果此时一国之君获得此宝，少不得有征战天下，再生烽火之嫌，面对天下士子的诘问，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担待。想必北帝也明白，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已出兵。还不如分作两块，以示两国友好。”

    林璃听了，赞叹道：“大人聪明！”

    “此时曹琛洛当了这个和平使者，必定受封赏，成大功臣。他若聪明，指不定还能留名青史。我想，他如果不笨，定然看得清楚。”梁辰道。

    林璃点点头。既缓解了两国矛盾，又平息了士子怒火，还将自从华朝覆灭以来争议最大的烫手山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抓住这次机会，简直说不过去。

    “郡主恕我多言。曹琛洛虽为军事参谋处处长，但频繁与天炉高层接触，近几年虽然式微，权力仍然极大。他此时若抓住机会，便是一飞冲天，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曹家作为外戚，本来就步步维艰，若是消息没有错的话……”梁辰笑道，“曹家外孙，曹琛洛的侄子曹玄，最近刚刚惹上了六千两银子的官司，曹琛洛怕不是焦头烂额。”

    梁辰见她悟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林璃起身而拜：“今日大人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以后若本郡主行事不妥，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梁辰忙扶起她道：“郡主万不可行如此大礼。我等当为郡主效力。为陛下分忧。”

    林璃道：“大人当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问，“梁大人，不知那青楼叫什么名字？”

    梁辰笑道：“是叫醉仙阁的。郡主先去那里等候，文牒马上送到。”

    林璃一笑，诸事妥当，刚要告辞，梁辰却开口道：“郡主还有一事不知。曹玄系曹元英之子，曹元英是入赘曹家，随了妻姓。他自从入赘曹家，与曹家大小姐曹媛曾经是伉俪情深。没过几年，谁曾想他原是个浪荡子，不敢找小妾，整天在青楼里寻花问柳。曹媛心死，对他不闻不问，倒是对曹玄百般疼爱。”

    林璃知道他的意思。她笑道：“我没有什么唱词编舞的才能，也没有勾人魂魄的能力。”

    梁辰早就知道她会如此说，笑道：“郡主怎用学那伶人之技，青楼中自会有人相助。郡主天姿国色，不愁无法接近。”

    既然如此，林璃也不再问了，笑着提出了告辞。

    梁辰站起，将她送出门外，低声道：“虽然万事妥当，仍有变数之机，若郡主有难，只管托青楼中人来与我说。”

    如此他细细嘱托了一番，竟像是完全不放心。

    林璃笑道：“怎么大人如此不信？我虽不擅长魅人，总归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梁辰笑道：“是我多虑了。”他肃颜站立，向她行礼，“郡主，此行保重。”

    林璃转身，笑着挥手：“这莲花就放你这里吧。后会有期。”说着，她与二人慢悠悠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