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娘子端坐在台上，低头敛神。

    “叮！”

    仙音响彻，沸腾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多人望向陈小娘子，看着她仿如流水倾泻一般叮叮咚咚地开始弹奏起来。

    这一曲，如九天之上的缥缈云端，仙子起舞，衣袂翩翩，回眸一笑间天地失色。

    他们怔住了，想探寻这仙子的无上容颜。

    包厢内，几位贵人也是面露赞叹。

    “仙音，无愧。”詹大老爷道。

    曹琛洛捋了捋胡子，眯眼笑道：“有福。”

    “铮！”

    突然间琴音一转，如仙女踏舞，妖娆多姿。与此同时，一只玉足迈了出来，踏在那仙音之上。

    “哇！”众人顿时惊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足。

    玉足晶莹圆润，纤细秀气，与此同时，一双玉腿也逐渐显露！

    “太美！”

    灯光照耀，红光辉映之下，一仙子着月白色长裙，如坐在秋千上一般，身下无所恃物，飘飘而来。

    广袖长舞，仙子天人之姿，踏着仙音，开始舞动。

    她一甩长袖，足下有雾升腾，竟然将整个人往上托，真如云端起舞，不可方物！

    众人都痴了，就算是包厢内言笑晏晏的几人也放下酒杯，认真地看起来。

    琴音如天籁倾泻，仙子口中吟哦，如无上仙法，在诉尽大道神妙。她时而蹙眉，时而展颜，众人的心也跟随着她上下而动。她回身一叹，众人就犹如心随之而去一般难过落泪。她轻灵一笑，众人就犹如浴火重生一般喜不自胜。

    陈小娘子没有受到半分干扰，她早已心入仙境，玉手拨动，铮铮琴音流淌。

    仙子沧然一叹，如万世悠悠而过，星辰浮沉，日月倒转，沧海桑田，道不尽天上人间。

    曲终。

    哑然无声。

    林璃收身，站立，盈盈一拜：“暖儿献丑了。”

    陈小娘子亦是弹尽最后一缕仙音，起身而拜：“雪娘不才。”

    她们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因为效果已经达到了。

    “好！”包厢内的几人拍手，赞叹。

    台下顿时吵得掀翻了屋顶。有人拼命往前挤，就想一睹仙子真容。林璃半纱遮面，独一双秋水双眸流转光华，笑盈盈看向众人。

    “玄女娘娘下凡！”又是那几个托在人群中狂喊。

    “玄女娘娘下凡！”几个人猛然醒悟，跟着叫起来。

    “……玄女娘娘下凡！”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

    林璃与陈小娘子相视而笑，退到了幕后。

    柳妈妈站了出来，道：“各位，静一静。玄女娘娘垂怜，愿在此赐仙诗，以示上天之德。”

    在幕后的众小厮搬出了书桌笔墨纸砚等。

    “妈妈，这一般的笔墨可配不上玄女娘娘啊。”有人哄笑。

    “那是自然。”柳妈妈神色淡然，“我这可是华中贡品，还是从扬州那里买的最后一块砚。”

    “这墨，可是血墨，其色赤红如黒。”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了。”几人笑道，“妈妈可是下了血本。”

    柳妈妈一笑：“不辱没玄女娘娘。”

    其实她手心里还攥着一把汗呢。都是她胡扯，时间紧急，哪里有好东西。

    她暗自定了定神，继续道：“娘娘说了，若她亲手写诗，怕仙气盈天，凡俗不能观，故让陈小娘子代笔，造福四方。”

    “好！”众人喝彩。

    陈小娘子当先迈出一步。她盈盈福身，拿过毛笔，亲自研墨。

    林璃心中紧张。当然，到了这等地步，不管怎样都得继续了。她仙气萦身，款款走出，顿时引来一片尖叫和赞叹。

    “暖儿代玄女娘娘赐下福音。”她低眉敛神，在台中站定。

    顿时，整个醉仙阁寂静。

    “参不尽，人间事无休。到头来，更把那花凉透……

    林璃一叹，婉转千回间犹如万古苍茫，神灵叹息。

    众人不由心驰神往，随林璃感叹。

    陈小娘子执笔，落笔无声。

    “……红袖纷纷歌高楼，转眼眸，笑对恩客掩千愁……”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女子们温言浅笑，明眸皓齿，却在暗地里独自神伤，令人黯然。

    有女子甚至已怔怔然落下泪来。

    “……人道天老无情，谁知红尘命悠悠……”

    老天何其无情！众人的心被揪起，接下来要如何？女子们的命运将怎样？

    “勘不破，天宫寒九州。原来是，还教生死绸缪……”

    林璃曼妙仙音吐出，众人纷纷慨叹。如此女子，竟然死而为仙，独坐那寒宫之上，觅千万世而一人凄清惆怅。

    “……幽魂一缕作骷髅，沦下囚，红颜薄命难长寿……”

    可悲，可叹！自古红颜多薄命，被这世俗红尘所困，竟然不得超脱！

    “不甘与天相斗，香土一抔再风流！”

    林璃的声音突然高昂，如珠碎玉盘，泠泠之音如天仙传道。

    好一个再风流！众人顿时想象出来一个与天相斗的奇女子，她一腔不服不甘之气化作悠悠苍古，定能来世风流，再不被命运支配！

    陈小娘子写完，怔然，珠泪滑落。她闭了眼，搁下笔。

    “此词①一出，再无可比之类。”那书香门第出来的月二老爷叹道。

    曹琛洛笑着点头，心里却在嘀咕：真是那个像神棍一样的女子？

    曹元英不说话，已然痴了。

    他紧紧盯着林璃，眼里的占有欲似乎要如实质般透眼而出！

    林璃有所觉，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四十年华的男子，淡淡一笑。

    曹元英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再不能动。

    仙子，仙子对我笑了！

    他脑袋里只有这句话。

    台上，林璃并陈小娘子已然退幕，众小厮连忙把宣纸铺开举起，让众人一观。

    “好字！”有人赞道。

    那冰肌玉骨，竟然诉诸于笔端，一笔一划，圆润流畅，宛如天成。隐隐间，透着飞仙凌天之意，犹如要破纸而去！

    “真是，不虚此行。”有人喃喃道。

    “走吧。睡觉去。”林璃停止施法，眉间有股疲倦。她不眠不休坚持了这么久，可算是骗过去了。她一停手，环绕着的仙气立刻消散，她的脸也渐渐从莹白变成了正常的白。

    陈小娘子看着她，啧啧称奇：“暖儿真是厉害，还有这等法术。”

    林璃笑道：“旁门左道而已，高手来了一眼识破。”

    两人挽着臂膀，往卧房而去。

    事实上，除了曹琛洛等人外，还有不少人租了包厢，就要一睹仙子真容。比如那月家月倾容，詹家詹明。他们两人偷偷从家中出来，看着这一场盛宴，眼中异彩连连。

    二人相视一笑，翩翩而去。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翌日。

    “出来了出来了！”有小童挥舞着手中的纸张，“樊城书局印出来了！”

    “印的什么？”有人问道，不过立马就被旁边人嗤笑，“刚来的吧？昨晚上醉仙阁的天仙舞没去看吧？”

    “什么醉仙阁天仙舞的。”那人一脸愕然。

    “醉仙阁的新人，也就是玄女娘娘的灵身暖儿，昨日献舞作诗，好多官儿都去看了！”

    “哎哟还有这等盛事！”那人瞪眼，“可惜了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一人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笑道，“瞧，这不是昨晚做的词出来了。”

    “这词叫什么名啊？”那人拿了一张纸，看到上面无题，不禁问道。

    “玄女娘娘说了，让天下女子品评，并为其作词牌名与名。”另一人刷得展开一把折扇，笑道。

    “不得了不得了。”那人瞪大了眼睛，“我还没见过这么凄婉奇绝的词呢！”

    “这位老兄品评的恰当。”又有一人过来插话道，“玄女娘娘哀叹世间女子身世悲苦，故作仙词一首，以慰万女之心，彰上天之德。”

    这时，邻桌的几位女子笑道：“我等卑贱女子，可怜玄女垂怜，以后定将其灵身奉为神明，谁若辱之，便是与天下女子为敌！”

    “是极！”还有几位女子点头道。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不得了，谁若娶了她，便是与天下女子为敌了！”

    “哎，你们是没见过天仙容颜，若是见过，与天下为敌又何妨。”一人摇摇头，道：“我隔壁家的二舅昨天搭了关系可是去看天仙舞了，那等姿容……啧啧。”他似是在回味，惬意地闭了眼。

    几人笑骂道：“你这泼皮，又不是真见过！快说来与我们听听！”

    那人故作神秘地叹息道：“唉，不可说，不可说啊！”说着，竟然摇摇摆摆扬长而去。

    剩下那几位在原地愕然。什么？就这么走了？

    ……

    “小姐，已经有人在喊娶妻当娶天仙女了。”玥雪捂着嘴吃吃笑道。

    “理他们作甚。”林璃漫不经心。

    “醉仙阁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妈妈叫人换了好几个了！”玥雪又笑道。

    “你这丫头。”林璃叱道，“还不快去干活，在这里编排你家小姐。”

    “是是。”玥雪嘴上如此说，却还是笑盈盈的，根本就没有下去的意思。

    “小姐，我还听说……”她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妈妈要把醉仙阁的匾额换成天仙阁呢！”

    “什么！”林璃愕然，“不必如此吧？”

    “看来小姐还是不明白有多少人要来赎身呢！有人一掷千金，扬言回去做正室！”

    “怕不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林璃笑道，倒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小姐猜错了。”玥雪难得看到林璃不那么神了，笑道，“是月家的大公子。他爹听说以后把他打了一顿。”

    月倾容？林璃皱眉。这算是什么，试探吗？

    玥雪见林璃神情严肃，也不再笑了，好奇地问道：“小姐跟他认识吗？”

    林璃含糊道：“……差不多吧。”

    这个男人，到底要搞出什么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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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自己写的词，不尊古体，不懂平仄，不敢拿古人瑰宝，只得硬着头皮胡扯。诸位看过笑过就好，可千万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