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璃叹道，吩咐林流将这个曹乾拖到屋子里。

    她来的这个屋子黑漆漆，左右也没有侍从婢女，因此她也知道了曹夫人的一番打算。

    这样吗，等待事成了再来劝慰？

    林璃笑了。她嘱咐林流看紧曹乾，切不可让他醒来。她自己则匆匆地出去了。

    不知什么时辰了，曹琛洛回来没有。

    她想着，往主院而去。

    出乎她意料，主院一派灯火通明，远远传来女子们的高声谈笑。

    她驻足，不再往前。

    看来是回来了。

    林璃转身，向书房走去。

    此时才是好时机，曹琛洛纵情玩乐，侍卫们定然会分散精力。

    她隐入黑暗中，按照脑子里牢牢记住的路线奔袭。

    太清上决运转，使她气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刚起风了。”一位侍卫说道。

    他紧了紧衣袍，向着另外一位兄弟道：“戌中了，老爷还不回来？”

    “你我多说什么，看着便是。”另外一人长脸宽额，面容严肃。

    “这倒是。”那侍卫讨了个没趣，讷讷道。

    “到点了，换班的人呢？”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道。

    另一人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耐不住，不如早早打发了去外院做苦力，也好过在这里吹冷风。”

    “嘿嘿。”他笑着摸了摸头，倒也不再抱怨了。

    外面的几个哨子，已经被林璃击昏了。

    她出手如风，偏偏又轻柔无比，犹如三月春风拂面，令几人不知不觉就晕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人放到地上，确保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才打起精神继续往书房接近。

    越到中心地带，人手越密集，躲在暗处的侍卫更是武功高强。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有几人呼吸绵长，气息沉稳，实力怕是不下于她。

    这样太过冒进，还是易容比较好？

    林璃心中思忖，有些踌躇不定。

    忽然，她想到了暗处的两名暗卫。国事当头，不知他二人愿不愿意出手？

    她轻轻拍了两下手，就有一人道：“郡主，唤我们何事？”

    那声音飘渺冷淡，有一股对生命的漠然。

    林璃笑道：“二位可否助我？如今机关图就在眼前，还请两位出手。”

    他们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一人说道：“事虽如此，我二人只暗中保护，并不能出手。倘若身份曝光，会给郡主带来大麻烦。”

    另一人道：“陛下有令，我们不得主动出手。”

    听这意思，是不肯帮忙吗？

    林璃有些黯然。她叹了口气。也罢，她装作下人混进去，虽然也很危险，但总比硬憾那些高手，然后惊动曹琛洛要好。

    她主意已定，忽然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有人在她背后低声笑道：“……原来你想要这个，哪里的人？”

    谁？！

    林璃反手就要飞出暗器，却被人握住手腕。他笑道：“你不认识我了？”

    秦九歌？

    林璃放松了些，却想起刚刚他问她的话。她忍不住一抖，强自镇定道：“我来自华中国的太渊城，莫非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想要做什么，我都不在乎。”秦九歌笑道，一双眸子在黑夜中熠熠闪光，“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登徒子。林璃心中哼了一声，待要出言驳斥，秦九歌笑盈盈地将她的手放下，道：“你使的武功，我瞧着像太清上决。你是帝师的弟子？”

    林璃一怔，将刚刚想要反击他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帝师？”林璃皱眉，小声道。

    秦九歌道：“我东华帝师，一身的武功功参造化，向来云游四方，不知所踪。只有去年皇帝的登基大典才来了一次。就那一次，他的太清上决可是令我记忆深刻。”他叹道。

    “那帝师，叫什么名字？”林璃问道，心止不住的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小傻子，你可知道，你在东华这样问，是会被人打的呢。”秦九歌轻笑一声，抬手撩起她的长发。

    “如此威信？”林璃有些不确定了。叶老头的不靠谱她是见识过的。到底是不是他？

    她心一乱，也没注意到秦九歌的轻佻行为。

    秦九歌得意地笑道：“帝师威名，十多年前，曾经亲手击毙华中双绝，武功盖世，大震天下。”

    “华中双绝？”林璃皱眉。

    “是了，差点忘记你是华中人。但是，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秦九歌笑着看了她一眼，“华中都察院一手创建之人夏凉凉，以及他的妻子林若，当年号称华中双绝。”

    林、林若？！

    母亲？！

    林璃一阵晕眩。她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艰难地开口道：“……我……不曾听过。他们……很厉害吗？”

    “你说他们啊？嗯……应该算是很厉害吧。”秦九歌沉吟道，“夏凉凉搜集分析情报一流，整个都察院就像是暗处的鹰，为华中国取得了不少情报。若不是当年天炉秘术差点失窃，帝师也不会出手。至于林若，号称华中第一高手，来无影去无踪，一身的武功不论正面拼斗还是暗杀偷袭，都是顶尖。如此人物，你说他们厉不厉害？”

    林璃沉浸在他的讲述中，有些茫然：“……听起来，是很厉害……”

    所以，是叶老头杀了她的父母吗？

    林璃打了个寒颤，急急问道：“帝师到底叫什么名字？”

    秦九歌看她神情惊慌，不由惊讶：“无人知道帝师姓名，只不过世人起了个尊号叫无双天尊。”

    林璃浑浑噩噩，挣开他的手向外走去，口中喃喃道：“……无双，天尊……”

    几年前，林璃刚学了没多久的太清上决，却发现这门法诀什么用都没有。小小的她撅起嘴不满道：“叶老头，你教的什么，我怎么既不能飞天遁地，也不能力举千斤？什么破功夫，我不学了。”说着她便扔下沙袋，噔噔噔的跑远了。

    叶冉正捋着胡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嘿了一声：“你这丫头不知好歹，我这功夫不知多少人想学都还学不了呢！”

    跑远的小林璃满脸的不信：“你若这么有名，还会选我当弟子吗？”

    “多少年没人说我没名气了。”叶冉一脸的沧桑感慨，“我也被人唤作无双天尊，来头大的很，不说怕吓死你。”

    “你就吹吧！”林璃根本不信，去找玥林要吃的。

    “你！你……”叶冉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肖弟子！”然后，他像是叹了一口气，对着跑远的林璃大声喊道：“也罢！你今天不练了，陪我去喝酒！”

    玥林一听，连忙出来呵斥道：“死老头子，莫要教坏小姐！小姐走，奴婢给你做你爱吃的糖梓羹……”说完拉着林璃要进屋。

    叶冉急了，再次喊道：“你是那里的人，应该知道，今天是她父母的祭日了！”

    林璃听到这几个字，顿时走不动了。

    祭日吗？

    她仰头对玥林道：“玥林姐姐，我就不去了，我要拜祭父母。”

    玥林红了眼眶。“好吧，你去吧，不过莫要贪杯。”她仔细叮嘱了一番。

    林璃笑着点头，收拾完毕后与叶冉一同去了北边的大山。

    这是林家的祖坟，但是林若却不葬在这里。她被葬在一个小山包上，墓碑上也是寥寥草草的几个字“林氏罪女林若”。父亲没有葬在这里，他的尸首下落成迷。

    叶冉带了几坛好酒和几碗小菜。他仰头喝了几口，醉眼朦胧地道：“若儿啊……师……我对不起你啊……”

    林璃看着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叶冉，早已见怪不怪。

    叶老头这样已经很多次了。他和父母究竟有什么牵扯，她也问过，叶老头始终不肯说。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月亮出来，白惨惨照了一片天地。叶冉仍旧喝酒，酒液顺着莹白的脸庞往下，混着泪珠。

    一滴滴掉在土地上，溅起水花。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一个小水洼。

    叶老头哭了很久了。林璃叹了一口气，跪在母亲墓碑前道：“娘亲，我不知道你和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他如此痛苦，母亲一定会原谅他的，对吧？况且，师父对我真的很好呢！”林璃说到最后一句，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眼里有几分孺子的渴盼，也有一丝天真的笑意。

    叶冉放下酒杯。酒杯在地上滚了几圈，安静了下来。他颤抖着双手抚摸墓碑，划过“罪女”二字时手更是如筛糠般颤抖。他哭道：“不求你原谅我……璃儿，若是以后得知真相，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不要为了仇恨而毁了一生……”

    毁了一生……

    林璃从回忆中恍惚地醒过来，脑子里一直回荡这句话“不要为仇恨毁了一生……”

    “毁了一生……”她喃喃道。

    “你说什么呢小傻子。”秦九歌看她脸色不对，连忙按了按她的人中，郑重道：“别吓我。”

    林璃慢慢地回了神，看向秦九歌。许久，她才吐出几个字道：“……秦九歌，你愿不愿意助我？”

    嗯？怎么突然说此事？秦九歌一愣，不过马上笑道：“可以啊。不过，你叫我什么？”

    林璃突然反应过来，苦笑着改口：“好吧……不归，那你是答应了？”

    “嗯。”秦不归轻轻应了一声。

    “哪怕这事背叛你的国家？”林璃追问。

    “小傻子。”秦不归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方才听他们叫你郡主，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既然如此，你要我所做的事自然背家叛国。”

    “你……你知道？！”林璃惊讶，“那你又为何要答应？”

    秦不归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做事，只求不违本心。世上的事情千千万万，谁又说得清谁对谁错呢？更何况，这家，这国，我本就厌恶至极。”他的笑容，在月光下疏朗清明，所有星辰月辉都不及他眼中光彩亮人。

    林璃一时摄住。半晌，她叹气道：“你我非亲非故，你又何必为我犯险。”她已经开始后悔一时的嘴快了。秦不归何等身份，就算要复仇，也是谈笑间运筹帷幄，根本用不着为她出生入死。

    “我还有一点未曾说明。”秦不归笑道，“那小子说的没错，我的确观察了你两日。”

    “所以，你又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