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阳光明媚却清爽，湛蓝的天空隐隐有了些初夏的感觉。
六中操场上不断地传来欢声笑语，是刚刚结束高考的一批高三学生在进行合影留念。
七班刚拍完集体照，一个梳着披肩长发、模样秀气的女生便一路小跑到江星面前，神色略微有些羞涩，身后几个小姐妹在后面挤眉弄眼握紧了拳头好像比她还紧张。
“嗨，江星，能一起拍个照吗？”
江星调试着手中的单反，眼都没抬，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合影。”
女生拿着手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再多看一眼面前俊朗的少年，他依旧没有抬头。女生满脸窘迫地跑开了。
被拒绝的女生一离开，周围便响起了一片议论声，于楠楠是三班的班长，又是校文艺社团长，曾经还和江星一起搭档主持过学校的校庆联欢会，有人私下中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学校中唯一能和配得上和江星站在一起的人。
同学们很快便三三两两地分开，和自己要好的小团体合影留念。
“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去找姜满……”三班的几个男生一边观望笑到。
江星喜欢姜满，几乎是整个高三，大部分高二高一的人都知道的事。江星那种明目张胆的喜欢，如果不是因为他成绩好，家里又是大公司没少给学校拿赞助费——早就被各种处分了。
“当然了，我初中和他们两个同校，那时候江星就喜欢她了！”
“还记得上次七夕，江星捧着那么一大束玫瑰在校门口等姜满，却被于楠楠误会是在等她，简直尴尬！”
“尴尬的是江星，好不容易把花送到对的人手里，却被人家扔进了垃圾桶……还以为江星会伤自尊不再理她了呢，快看快看追上了……”几个人一边议论一边看向江星方向。
“于楠楠败给了姜满，她一定要气死了！哈哈，还当自己是校花呢，这下成笑话了……”
“你还笑个屁！忘了上学期和于楠楠表白被拒的事啦……”
江星正快步向那个孤单的背影走去，那个孤单的背影属于姜满，毕业生中唯一一个还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的女生。
她的校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走路时即使两手插在口袋里，端正的仪态也像是水面上优雅的天鹅，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如果不是她总斜挎着一个边角磨得略微发白的帆布书包，以及她的白鞋已经刷的微微泛黄，任何人都会以为她是来自优越的富贵人家、有着上等家教的大小姐。
江星追上她，抬手拉住了帆布包的带子。
“姜满……”
女生迟疑着回过头。
“咔嚓！”江星举起单反，刚好拍下一张特写。
瘦削的瓜子脸上一双美目闪过一丝惊讶，她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书包带子，江星便像是慌了一般急忙放开手。
“今晚的聚会你会来吗？”
姜满摇摇头。
“我明天……就要出国了，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你可不可以……如果你不想和大家一起，我也可以单独见你。”江星一直盯着姜满的眼睛，嘴里有些发干，他怕她会拒绝，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大大小小拒绝了他无数次。
姜满低头瞟了一眼鞋尖，长长的睫毛在两颊投下弯弯的阴影，清秀的眉一挑抬头答到：“我去参加聚会，不过我不会待太久。”
“太好了！晚上我去接你！”江星眼睛一亮，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站在原地看着姜满再次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溢着喜悦，目送她出了校门上了公车，直到公车也开出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身往回走。
如果不是一会还要去校长那里办理些手续，他一定会跟姜满一起走。
江星摸着手中的单反相机，笑容像收不住似的挂在脸上，吸引了众多女生的目光，毕竟成绩又好长得帅又是有钱人家的设定是青春期女生最招架不了的。
——她没又拒绝我。
——我还有机会，如果今晚成功了，她一定会跟我走的。
——我不能没有她。
江星心里响起许许多多的声音，他从阳光下一直走进教学楼的阴影里，推开教学楼大门的一瞬间，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突然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傍晚，江宅。
“你去哪？”坐在沙发上读书的祝瑛美回头看着刚从楼上跑下来的江星，他正在门口穿鞋，顺便拿下了挂在门边的车钥匙。
“同学聚会，来不及了。”
“我还没有允许你去，怎么毕了业就可以随意行动不用打招呼吗？”
“妈，明天我就走了，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同学们见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江星无奈地望着祝瑛美，他的母亲依旧是没有丝毫波动的一脸平淡。
“要真是舍不得同学，以前怎么没看你和哪个同学走的近？我看你是去找姜满吧……”祝瑛美低头翻动书页，一语道破了江星的心思，“你爸今晚有应酬都答应要早些回来，你却又要出去参加什么无意义的聚会，恐怕你要出国，最舍得的就是我和你爸了。”
江星皱着眉沉默的反抗着，却没办法反驳。
“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
祝瑛美说完，合上了手中的书，一瞬间便听到了身后关门的声音，她叹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月诚？那边都安排好了吗……你弟弟？跑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了，他现在越来越任性了……”
江星有很多次梦想着自己能开车去姜满家楼下等她，无奈他家离学校实在很近，根本没有机会。
姜满家住在一处老居民楼里，铺满爬山虎的红砖墙有些斑驳，外置的曲折楼梯，每一层都有一个昏黄的声控白炽灯。姜满从顶楼走下来的样子被江星完完整整的看在眼里，他倚在车门上，目光充满期待，想象着自己如同电视剧或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能够在一瞬间就把姜满迷住。
可他还是失算了，姜满看到他就像曾经每天在学校见面时那样，平淡的让他失落，他知道，她答应出来，不过是为了几乎永久的分离而道别。
不过她肯出现，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还会开车？”
“嗯，去年暑假考的驾照，这车是我哥送我的18岁礼物。”江星一边说一边帮她拉开车门，姜满今天散开了头发，他似乎嗅到了那么一丝香气。
“你哥哥对你真好。”
姜满见江星盯着自己的头发，抬手用手腕上的发带重新束了起来。
“这样头发不会掉到你的车里。”她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星发动车子，姜满的举动让他突然有一种爱不释手的心情。
她是这样温柔，美好。
聚会安排在班上一个同学家的酒楼，大厅里同学们坐满了四张桌子，没有了校服的封锁，所有人好像都在这一天里长大了不少。
一时间觥筹交错烟雾缭绕，江星还是觉得自己这么的格格不入，他全程微笑，和大家一起举杯，目光还是不自主地在姜满身上游移。
她看起来也是丝毫没有融入进氛围里，这反而让江星很是开心，就好像她和他一样是特别的。
几轮酒过后，桌上的人基本乱了套，有的坐在一起哭泣，有的抱在一起亲吻，有的滚在地上打架……江星就坐在了姜满边上，他鼓起勇气给姜满空空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姜满转头看着他，没有拒绝，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谢谢你，”江星笑了，带着醉意，“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只有你，能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度……你别不信，虽然你一直在拒绝我，可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关心除了学习之外的东西，你一直那么努力，你的眼睛里有那种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可我没有，我的人生没有，他们把我当做机器人一样，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不过是他们给的程序，只有你，姜满，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知道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姜满看着有些激动的江星，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知道的!姜满，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国外学习！我哥会帮我们安排好一切……去了国外我爸我妈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你跟我走吧……”江星说着举起酒瓶仰头喝了起来。
“你别喝了！”姜满夺下他的瓶子，看了看四周一片混乱的样子，“我送你回去。”
“是我送你才对，你说过你不能待太久的……我也不能！十一点前就要回去了……”
姜满用力搀扶着江星离开了酒楼，在马路边上等出租车。江星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十一点半回去这句话，应该是醉的有些深了。
终于等来了出租车，姜满松了一口气。
“你家在哪？这就回去了，”姜满拍了拍江星的脸，“你家的地址告诉我。”
“我家的……姜满，我这个样子回去我爸会打死我……师傅，去班纳酒店，”江星一边说一边掏出钱包按在姜满手里，“一会帮我开个房间，我休息一下醒醒酒再回家……”
“你看着他，可别吐到车里了。”司机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到了酒店，姜满拿着江星的身份证和钱开了房，大厅来往的人的目光让姜满很不舒服，她扶着江星上了电梯。
电梯里，江星靠着她的肩膀，她怕他摔倒就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
把江星甩到床上的一瞬间，姜满觉得自己解脱了，来不及休息一下，就去接了水给江星。
“姜满，我要是说我其实没有很醉，你会不会生气？”
姜满端着水杯坐在床边，却听见床上的江星这样说到。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他的声音确实平静的不像话，却又散发着酒气，“难得你今天没有拒绝我。”
姜满把杯子放在床边柜子上，她大概知道江星接下来的话，不想牵扯太多，起身道：“我和你一样，这么多年过的很辛苦，我一直拒绝你是因为我们的辛苦都是不同的，如果是曾经，我可能会答应你。”
“现在呢？现在又怎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家里是因为出了变故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不在乎！你有资格重新过上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我希望给你这样的生活！”
没错，她曾经也是豪门千金，只不过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在法庭上受不住打击失了心的疯子模样。
他被拖走时手臂伸向她和母亲不住挥动，嘴里大喊着“女儿！女儿！”
姜满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江星，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说完，姜满转身，可手腕却被江星用力扯住。
“你不能走，”江星眉头紧锁，双眼开始泛红“你走了我怎么办……”
“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家了。”
——留住她！
——她走了可能就没机会了！留住她！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法国！！”
疯狂的念头瞬间将他的心智占领，他用力把姜满拉倒在床上，自己一个翻身压在她上面，看着她粉嫩的唇瓣，不管不顾地吻下去。
“你疯了吗！？”姜满抬手一个耳光，惊恐又恼怒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一巴掌不但没有打醒江星，反而让他更加疯狂，双目通红，原本俊朗的脸上表情变得狰狞。
他扯住她的衬衫领子用力一撕，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显露无遗。
“你醒醒！江星！！不要！！”
——她会和你一起走！
——别停下！她不会恨你太久！
——她是喜欢你的！
内心的声音唆使着他，他无法停下，他看到姜满少女美好的身体，嗅到她内衣上淡淡的香气，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任凭她如何挣扎哭喊，他都没有停下，在她身上疯狂地探索着。
情急之下，姜满胡乱摸到了床柜上的水杯，她抓起水杯用力砸向江星。一瞬间推开他，几乎是赤裸着上身冲出了房间。
江星捂着头，眼前突然模糊了一下，却又疯了似的翻下床去追姜满，走廊里空荡荡的，脚下的地毯让他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姜满逃窜的背影似乎再没有了那种端庄，赤裸的肌肤，被撕碎的衣料像是羽毛，猎物，她是他的猎物。
终于在逃生梯口，江星再一次抱住了她。
“你是我的，姜满，你和我回去，我们一起……”他在她耳边慌乱地请求着，他呼出的温热蔓延在她冰冷的肌肤上，给姜满带来一种反差极大的羞耻感。
“走开！！！”姜满哭喊着挣脱他，转身用力把他推开，忽而间江星停止了呢喃，向后栽了下去，姜满又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江星！！！”
眼看着江星从楼梯滚落，一头撞碎了缓台上摆放着的装饰花瓶。
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她追下去，她看见他躺在花瓶的碎片中，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颈后不断涌出，流过她的脚下。
他瞪大的双眼似乎还是亮闪闪的，嘴角向上弯了弯。
……………………
“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到底是你！！！到底是你啊！！！”
姜满在被告席上远远地望着那个指着自己哭喊着的女人，脑海里不断地闪过江星的面孔。
她害死了他。
她断断续续听到法官的宣判，看到母亲失魂离开的背影。
她被带离法庭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我等你，两年后，我们慢慢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