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颠簸,晃的人昏昏欲睡,未免失礼,我只得强作精神,长街十里,喜乐声声不绝于耳,轿外人声鼎沸,似是与我有关又似是与我无关,喜乐嘈杂的很,是以那些言论我听的并不太真切。
颠簸许久,在我都险些睡着时才落轿,轿子才堪堪落地,喜娘就掀开了较帘,在一旁妥帖搀扶着我下轿,又引着我行了一堆不知所谓的礼节,待那些磨人的礼节一一行完,已是正午了,索幸是五月,尚未入伏,天气也算凉爽,即便是正午的日头亦不算的毒辣。婚礼本就是冗长且又繁琐的事,王室更甚,祭完天地行完不知所谓的礼节后便是我与萧允寰共食祭品了,只是那祭品的味道着实差了些。
“少食些,少时还要再食两次的。”有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轻语,我把头微微侧开了些方才低低的应承了一声。
只听他又从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闷笑声,似是愉悦又极力忍着笑意一般。
吃完祭品就是交拜了,旁司一礼的礼官还在唱和着,我被拥着和萧允寰交拜了天地,便是喝合卺酒了,我与我的夫君各执一个琉璃酒樽,礼官唱着:“初斟酒贺新君,鹊桥今夜度佳人;执盏交杯同合卺,高朋满座乐新婚”又如此饮漱三次,方算礼成。 王府偌大,庭廊几重,我被一干人拥簇着行了许久才至新房,将我安置好后,一干人又匆匆散尽,只独独余我在新床枯坐。
我呆坐半晌,隐约听见有丫鬟入房添灯,待烛火燃上又匆匆退出去,想来约莫已是月上柳梢了吧,白日了折腾了一天,我此时已是困乏的厉害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都险些睡着房外才传来响动,想来该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夫君齐宁王萧允寰了,我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愈走愈近,在他挑起喜帕时我的呼吸都乱了几分。面前的人同我一样穿着殷红的喜服,衣袖处绣着精致的云纹,腰上系着一块镂空紫玉佩,青丝被七珠冠整整齐齐的束着,他微微低着头,身形硕长,不浓不淡的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的大量这我,薄唇微抿,他脸上并无过多表情,是以我也瞧不出他的心思。
“谢毓?”我的夫君俯首看着我眸光深深似问非问道。
“是。”尽管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我还是应了一声。
“原来你是这般模样。”他蓦地笑道。
“王爷以为我该是何种模样?”我仰头看着他,手上不自觉的紧紧地攒着衣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卿同我想的一般。”萧允寰嘴角擎着笑,眸光流转间竟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我蓦然红了脸,这人与我想的似乎有些不同,我想过他或许是一如传闻般,冷漠的,严肃的,抑或是暴戾的,倒是不曾想过他会是这样温和的模样。
“你我已是夫妻,我亦是你要共度余生之人,不必那般拘束。”萧允寰抬手动作笨拙却轻柔的将我发间的金累丝镶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卸下。
“我,”顿了顿我才又接着道:“未曾拘束。"
“话都说不利索还道不是?卿向来如此口是心非?“他似笑非笑,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自然不是。”我摇摇头。
“卿怎的同我就这般生疏?”萧允寰不依不饶。
他说话的调子低低沉沉的,煞是好听,只是字里行间的无端的让我想起了少时偷瞧过的话本中的登徒子,我从未与旁的男子这样相处过,是以他的话我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接口,再着而言我与他乃是初见,不生疏还能熟稔不成?
“罢了 ! 夜已深,你且早些歇息吧。”话间他已将我头上的钗子步摇尽数除下,言罢便欲信步离开。
“你不宿在这里?”未等他踏出第二步,我就拽住了他的衣襟。
肖允寰回过头来,似是有些诧异我的动作,他就那般瞧着我不说话,也未抽回我拽在手里的属于他的衣襟,良久他才挑眉笑道:”卿这是何意?“”今儿是新婚,过了今夜,王爷想宿在那位如夫人院里便宿在哪,只单单是今儿个不行。“我有些固执的仰头直视着他的眼,当我见过了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齐宁王后,回想今日,我是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的,不过那时不同于今日就又另当别论了。”既是不惯,便不必勉强。“他说完又问道:”谁同你说我有如夫人的?“”不曾有人与我说过。“见他坐下,我这才放开他的衣襟。”那卿又是几时同我纳的如夫人,我竟是一点也不知情?“萧允寰微微靠近了些字里行间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又觉此举不甚好,遂又挪了回去,尽管仍是不自在的很,却还是极力的维持着一惯的端庄,我委实是看不懂我的夫君,我见过的皆是满嘴酸诗腐词拘于礼法的男子抑或是谢寻那样跳脱的少年,如萧允寰这般的我是第一次见。
“你从未纳过如夫人?”我着实惊讶,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竟未纳过一房夫人。
“这有何惊讶,我十四岁远赴边关,这些年又鲜少回盛京,未纳如夫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萧允寰 含笑凝着我,端的是一派温和的模样。
“罢罢罢!倒是我多想了。”我抿着唇,嘴角弯弯,字里行间的也染了些许笑意。
“已是夜深,卿还是安寝吧。”萧允寰道,末了又道:“我也宿在这。”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挑,话也说的含糊不清,似笑非笑的,活像是个坏胚子,却到底未有旁的动作,当真只是老老实实的睡了去。
夜已深,春月斜挂,将尽未尽的红烛火光摇曳,时不时的有火星发出细小的“哧哧”声。
婚后的第一天新妇需早起,这是出嫁前母亲同我交代的,是以第二日不过卯初时我就起了,一番沐浴休整,在辰时才堪堪拾掇好,只等与萧允寰一同入宫觐见。
“卿怎的起的这般早?”萧允寰自床上坐起,眼神却是清明,若不是里衫微皱倒是瞧不出才睡醒的样子。
“沐浴上妆煞是费事,我怕误了时辰。”我回身望着他回话。
萧允寰穿衣洗漱并不费时,出门上轿又是一路颠簸,我幼时是随母亲入过皇宫的,只是那是年纪尚幼,所见已忘得七七八八了,只模糊记得那个已逝的雍容慈和的女子,那已逝的女子便是我的姑母端慈皇后了。
觐见的过程无甚可说,那居于中宫的华贵妇人只同我闲叙了两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我打发了去,又着人将我带去御花园名曰赏景,我恭敬施礼遂才退出永宁宫随宫人前去御花园。 现在细细思来尤觉得不真实,无论是我那来的匆忙的婚姻还是我的夫君,关于他的秉性世人传言各不相同,或暴戾,或冷漠,却是唯独没有人道过他的温和,可见母亲是对的,市井之言确实是不可信的。已是五月,春色已尽,茶糜已了,池里一片碧色,花苞颤巍巍的立在碧色的叶间,经风一拂就荡起了满池碧色的涟漪。”你是谁家的小姐?又在这里做什么?“萧允寰迟迟未到,我于亭中小息,将将坐下就闻有人询问道。
微微侧头就瞧见了来人,一身绛紫色的袍子看起来甚是矜贵,乍一看五官与萧允寰有两份相似,我还未答话就又听他道:”你做的是妇人的装扮,又穿的是宫装,我也未见过你,莫非是四嫂嫂?“
“弋阳王安好“我站起来福了福身,算是与他见礼。”嫂嫂是如何得知是我的?“他侧了侧头,倒是显得有几分天真。”王爷不也瞧出了我?“我道,这着实好猜,他与萧允寰有两分想像,瞧着年纪也于萧允寰差不离,便是不看他衣衫上的图纹也知是谁了。
“嫂嫂也忒见外了些,叫劳什子王爷,便与王兄一般唤我声皇弟吧!”他笑道,看起来端的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我未曾与王爷见外,只是礼不可废,”尽管颇有些不耐烦,却也只得耐着性子同他打太极。
“嫂嫂与王兄刚刚成亲,是以不知我与王兄关系素来和睦,实在无需如此讲礼。”他笑得愈发的乖巧了。
我正想寻个借口脱身了去,恰巧瞧见萧允寰遥遥向我而来,我遂道:”夫君已来寻我,我便先行告辞,便就不扰王爷赏景了“
说完我便急急起身,疾步向萧允寰行去,他今日穿了身烟青色的窄袖束腰长袍,长发半束,轮廓分明的脸上尤带着几分状似慵懒的笑意,见我向他走去,他施施然停下负手而立,就那般遥遥望着我。”夫君?昨儿个怎就不见你这般唤我。“待我走近了些,他低声调笑道。
我又红了脸,离得那样远,却不想还是被他听了个正着,沿着荷池行了许久,脸上的燥意才被五月的和风吹散了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