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寰刚走房门忽地被大力推开,连带着卷进了一阵风雪,进来的人同我记忆中有些单薄白皙的少年略微有些不同了,面容黑了些,似乎也壮了些。十四五的少年个子也拔高的极快,不过半年未见,那个齐我肩头的少年已经长的比我还要高了,性子却是未变几分,仍旧是风风火火的莽撞样子。
“阿姐,你足足睡了两日,总算是醒了。”谢寻急急的奔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你还知忧心我?你留书一封就离家出走,也不知同父亲母亲寄家书回去,可知母亲日日为你操心?”我看着谢寻微斥。
“阿姐~”谢寻如幼时同我撒娇一般拉长了调子唤道。
“阿姐你该是知道的,我自幼就不喜那些陈词滥调,好男儿当是志在四方,征战沙场的才对!那样方才是血性男儿。”谢寻这一番豪言壮语说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可你也该同父亲母亲好好说的,怎可如此任性行事,平白让人为你操心。”我细细的端详着谢寻,虽还是颇有微词但到底还是不舍再斥责于他。
“父亲向来固执,若是好好同他说他们定是不会同意的,我唯有先斩后奏。”谢寻苦着脸,显得有些委屈。
“莫要狡辩,我岂会不知你的鬼心思。”我白了他一眼嗔道。
“父亲由来都是不望我来此参军的,若是同他们说了,父亲定是要揭我一层皮的。”似是想到那画面了般,谢寻抖抖,一脸后怕的模样。
待我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萧允寰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你阿姐本就风寒未愈,你进来时也不知关上门,若是伤寒加重如何是好。”萧允寰反手将门关上道。
“是我思虑不周,险些让阿姐的病情加重,姐夫责备的是。”谢寻在萧允寰面前倒是乖巧的很,初时我要嫁与萧允寰时他明明那般排斥他,今时的变化不知为何却是这般的大。
“姐夫?阿寻你该称王爷才是,怎可如此无礼。”我轻声呵道。
“是我允他这般叫的,你说他做什么?再者说他也并未叫错。”萧允寰将餐盘放置桌上而后又过来将我扶起。
“这不合礼数。”我缓步移到桌前坐下后复才道。
“礼数?卿同我讲礼数?”萧允挑眉睨着我似笑非笑道,一边动作自然的与我布菜。
我悠地闭了嘴,着实是不该同他讲礼数,细数这些日子我不知都犯了多少礼数,若是母亲在这少不得又是要训我的。
“母亲父亲近来可还安好?”谢寻自发的在我身边坐下。
“你这跳脱的性子几时能改改?”我吃了一口粥,待粥吞下,才瞥了谢寻一眼道。
“我也久未回过侯府了,亦不知父亲母亲的近况。”我又道。
“卿可是想侯爷与夫人了?若是想了,待回京后我陪卿回去探探便是。”萧允寰似是思量着些什么,半晌才含笑道。
“如此,就先谢过王爷的恩典了。”我淡声谢过后复又低头慢条斯理的进食。
谢寻又絮絮叨叨的与我说了许多,我久久才懒散应上一声,估摸是觉得无趣,又似风一般刮走了,萧允寰却是盯着我用过饭又喝了一碗滋味难喻的药汁后才离开去处理要务。屋里沉闷容易困乏,想着我还未见过塞外的雪景又两日未曾出门,便就略整了仪容又与萧允寰留了信笺,披了件他的厚衣就悠哉出了门。
早上的风雪应是极大的,本就萧条的老树现在连枝丫都断的七七八八了,这会虽也有风,但却不似早上刮的那般狂野,云层中还隐约出现了太阳的影子,地上的雪也积的极厚,白皑皑的一片也望不见尽头,待再仔细看看时又晃的眼睛生疼,虽冷的厉害,倒也觉得甚是清新。
塞上荒凉,风光不同于盛京的繁华,没有琼楼玉宇,没有长街深巷,有得只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孤壮,如今又下了雪,天地间唯剩一片苍茫的白,这样的风光我此生恐怕都是难得一见的。
身后传来踏雪的细碎声响,待近些身后的人方才开口: “美吗?”
不待我答话他又兀自接着说: “我十四岁孤身来此,如今二十二岁,这样的景色我一人看了八年。”萧允寰说的风轻云淡,脸上还带着些许清淡的笑意,我却硬是听出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于王爷而言是司空见惯,于我而言却是此生难得一见的。”我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白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孤寂道。
“我之不欲乃是卿之所求,”萧允寰似是在叹息,末了又似是释然一般道:“罢!既是卿想看,待边关已定,我陪卿看看又有何妨。”
最后的最后边关已定,周朝盛世太平,我却是再未来看过这苍凉的塞上风光了。
“我所求的又何止是这塞上的风光。”我眺望着远方觅食的寒鸦怔怔道。
“那卿所求的又是什么?”萧允寰亦是看着远方,脸上的表情近似漠然,我读不懂亦猜不透。
“什么都未求,王爷且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自觉失言我住了口,我怎会告诉他,我所求的不过是不为笼中鸟,不为池中鱼。
“雪地寒凉,回吧!”萧允寰说着觉兀自转了身。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今日依旧着了身烟青色的袍子,茫茫天地间衬得他的身影越发的萧索孤寂了。萧允寰走的缓慢,约莫是察觉到我未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凝望着我,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仍是清楚的记得今日,他遥遥的向我伸出手来,目光深邃温和。
“积雪颇厚,还是我牵着卿吧。”萧允寰道,唇边尤挂着笑意。
我未答话,只是微微加快了些步子,复将手交于他的掌中,他的掌心温热干燥,许是常年握着兵器的缘故,他的手心还有带着些薄茧,粗糙却温暖。又有雪扑扑簌簌的落下,纷纷扬扬的飘了我与他满身,萧允寰就这般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而坚定,恍惚间似是已执手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