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胸口生生挨了一掌,震乱了我体内的真气,顿时,五脏之内,剧痛肆虐,一股腥甜急涌上喉,唇角染了鲜红。
怎么回事?脑,被这狠命一击,冲得缓不过神。我一手撑着圆桌稳住了身体,另一只手,则抚着胸口,缓缓地顺着紊乱的气,半晌后,思绪才渐渐清晰。
啊,对了,琉殇,那个流风宠溺的义妹。这些时日,我们都待在这枯木崖上的堂室内,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欢愉。倒是忘了,在那纳兰府邸中,还有人,对他牵肠挂肚,翘首望君归。
琉殇的情意,明眼人都懂,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流风早已当众言明,琉殇于他,是妹妹,是亲人,他可以宠她一世,护她一生,却独独,不能娶她。
直言至斯,据绝之意,昭昭若示。琉殇,似乎也接受了这兄妹情义。
既是兄妹,妹妹思念哥哥,天经地义。
数日前,那封流风捏皱的家书上,字字句句,嘘寒问暖,关心情切,浓烈的相思充斥其间。
此女,非善。女人天生的敏感直觉,让我嗅到了不安的气息,便毫不犹豫地,将她划为对立的一方。
但,流风心中,对她的亏欠内疚和曾经的许诺,让他失了判断。竟将她接了来,与他们同住。
昨日,流风出门办事,琉殇便进来房间,笑着对我说:”华邪姐姐,我啊,想告诉你个秘密。“。那时,琉殇的笑,好像渗着毒似的,让我感到背脊发凉。”流风不在。“眼不见为净,我只想她尽快离开。她的气息,我很讨厌。”姐姐。“未料,她竟紧紧扣上我的手,那气力,大得惊人!与流风面前,娇弱的小妹,判若两人!抬眼望去,那原本如墨的瞳仁,已是湖碧一片。”碧瞳异族,这,是示威么?“ ,我也是真的怒了,从小我就不喜纷争暗斗,所以也从未想过,和别人抢夺什么,但,这并不代表,我没能力去抢!
那盈盈眸眼中,笑意深了几分,更是添了狠戾之气,”不止哦,我还想姐姐,永远离开主君“,言语间,嘲讽,不屑,憎恶,得意,交织参杂,”呐,姐姐,你知道吗?主君啊,亲手用你母亲的剑,刺入她心口哦。“,甜美的声音,吐出的,却是世间最残忍的字句。
终于,我如她所愿,紫眸盛满震惊,身体不受控地,剧烈颤抖。
母亲,原以为,是因我冲破了封印,才害得母亲离世;悲痛之初,却忘了,”封印毁,施者亡“,是没错。但,施者之死,封印,绝非必然缘由。
缘来,不是因为毁印,母亲才致死;却是因为母亲已逝,所以才得以毁印。
眼前,琉殇如花的笑颜,在我看来,却是噬血的狰狞,”姐姐,华菱血债,你可以不追究;可这弑母之仇,啧啧,怕是再不能不顾了吧。毕竟,父母都毁在纳兰父子手上,姐姐你就算想不恨,也绝无可能!“,她的话,如冰冷的毒蛇,游移耳中,然后,侵入心脏,缓缓地,用力地挤压折磨。
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心脏似痉挛般剧烈地跳动,几乎让我窒息。
满意地欣赏着我痛苦的表情,琉殇的指甲,随着她进一步的施力,深深陷入了我手背的皮肤。
血,从破裂的血管中汨汨淌出,该是痛的,而我却毫无感觉。”姐姐,你也尽可以不信哦。不过,你心里清楚的吧,琉殇我,喜欢主君,所以我绝不会在这事上有所欺瞒。因为这样,姐姐你就会离开主君。届时,主君身边,便只有我一人。“耳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尖刀利刃,一点一点,凌迟着我本已千疮百孔的心。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我选择爱纳兰流风,背弃了给过我温情的华菱;现在,轮到我,被心爱之人欺瞒背弃。
那时,我做出抉择的时候,华菱逝去的万千生灵,是不是也如我现下一样,痛彻心扉,绝望透顶呢?
我,真是该死!第一次,这么多年以来,我后悔了。
后悔,背弃华菱;后悔,爱上纳兰流风;后悔,没早了结了这孽缘……
每日每夜,华菱众人的灵,都会入她的梦境,他们的气息,是那样哀怨悲切。
她从未向纳兰流风提及过此事,这是她的罪,是她对华菱的亏欠,所以她独自承受了逝灵的怨气,是以赎罪。
如今想来,不禁暗讽自己的天真:赎罪,仅那怨气折磨,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对华菱的亏欠,她的罪,还有母亲的仇,纵使要她耗尽精气,魂染血孽,孤凄一生,她也心甘情愿,终生不悔。
恨,就这样,在心里扎下了深根,疯狂地滋生飞长,来得如此迅猛利落。
我转头盯着琉殇的碧瞳,嘴角勾起一道冷弧,”纳兰流风还不知道你的眼睛吧“,轻启唇,气若幽兰,却令人慎得慌。
面对这样的我,琉殇兀的一抖,陷在我手背的力顿时撤了去,脸色惊慌,却仍故作镇静,”主君当然不知!呃?!啊!!!我的眼睛!!!“,我冷眼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狂吠,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如注的污血从她的指缝间泄出,眸眼处,一双黑洞赫然惊现。”这样,他也没必要知道,你亦省了掩藏的气力。“ 低语轻吟间,我低头看向手中的一双碧色瞳仁,心无波澜。”果然,取下你的眼睛,也缓解不了我的痛。“,恶毒的言语,冷漠煞人,地上,琉殇恐惧地发着抖,这场景,片刻之前,方出现过,不过是角色换了换。惊慌之人,换成了琉殇;恶人,换成了我。”没用的东西,留也无用。“指合掌心,紫气升腾,顷刻间,那双碧色眼眸便化作飞尘,消散风中。”华邪!?“真巧,门口,纳兰流风一脸的惊愕不解,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
地上的琉殇,飞散的轻尘,华邪手中的鲜血,其余的,他尚不清楚,但眼前的一切,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华邪,剜去了琉殇的双眼;他心爱的女人,出手伤了他承诺守护终生的妹妹。
怒火,怪责,怨气,齐齐掷向眼前的女人。
顾不得摸清缘由,他一把抱起地上的琉殇,径直离去。
当下之急,是先帮琉殇医治;至少,先将血止住。当时,他确是这样想的。
那时他算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只后悔,此时没顺势看清琉殇,没及时除了她。
夜降临,我立身窗前,仰望天际,眼瞳却涣散不定。
心,不似我以为的乱成一麻,倒是空得慌。
什么也装不进,什么也不愿想。
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了来,我斜过头,只瞥见身侧,纳兰流风一脸的阴翳。
想是那戏子唱了出苦情戏吧,招数还有新鲜的么?”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毫无还击之力,为何要如此残忍?!“身后的怒吼咆哮而来,如料想的一样,不辨缘由的责怪。
我缓缓转过身,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为何,会爱上他?他哪里好?嗯……此刻,我竟回忆不起,不久之前与他同享的美好时日。恐怕就算忆起,也不敢再自作多情地将戏弄认作真情罢。”她说,母亲是你手刃的。“不知为何,我止不住的微笑,明明心中,已是血流成河。
恨他,无疑;爱……仍未散,偏偏两种相克的感情,都是那样强烈。两种压力,我已喘不过气。
他似乎感到不对劲,急急过来箍住我的臂,神态惊惶,颤着声,小心翼翼地问我:”华邪,你怎么了?我只是急了,声音才大了些。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不吼了。你别这样,好不好,别这样笑。“
他慌了,第一次乱了神。华邪的微笑,让他不安。他觉得,她已经崩溃了。在那美丽的脸上,他看到了绝望。
他后悔吼了她,他后悔没弄清缘由就将一切罪责都推给她。
为什么他这么糊涂!华邪并不是爱纷争的人,他了解她的!
他紧紧抓着她,轻轻哄着她,他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清楚地意识到,若他不做点什么,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我看着流风,仔细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的每一丝神态,每一点特征都刻在心里。
我爱的人,很俊呢。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我母亲呢?抬手贴上他的脸,我轻声问他:”母亲,是你手刃的?“
女人很傻,心里清楚地知道答案,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希望得到在意之人否定的答复。
碧色的瞳,狠狠一怔,回答我的,是他加注在我手臂上的痛,和无际的沉默。
绝望?绝望至极
心痛?痛得已经麻木了
心灰意冷,凄凉悲戚。
撤了手,我用力推开了他,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方行数步,又被他握住了手臂,动弹不得。”你去哪?“他猛地旋过我的身,慌忙催问,气力刚猛,再不复方才的谨慎小心。”我后悔了,爱错了人,选错了路,要改正才行,现在还不晚,还能赎罪的,一定……“我已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赎罪;我要去赎罪。
听着她混乱的言语,他知道,他要失去她了。她终是被他伤得无力承受,精神被压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一直是坚强的,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击溃她。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用强硬的方式爱着她,因为他知道她承受得住。
但他忘了,纵使她再强,她也是女人,她也需要温柔的对待,也需要保护和关心。
而他,从一开始的试探,到血债羁绊,一次又一次,在她心上践踏,凌迟。”不准!不准后悔!错就错了!不需要改正,不去赎罪!地狱我们一起入!你去哪我都陪你!“用力将她紧紧拥在怀内,真想就这样把她揉进体内,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不管什么罪孽,不管对错,她不准后悔爱他,不能离开!
身体死死的被他禁锢着,耳边,是他一贯的霸道之语。地狱,我不想去。不要将你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怒意漫上,周身的真气巨涌翻腾,强大的印力将纳兰流风强行弹开。”你的想法,别强加在我身上!离开,已是必然!“我坚定地宣告,一错,是纯,再错,便是蠢。”华邪,别逼我。只要能让你留下,就算伤你致残,我也会做!“霸道,独断。他不可能改变,永远不可能!
我利落的转身,大步跨向门口。身后,骤然袭来一掌,侧身转体,避过那惊险一击。却不想,竟忽视了纳兰流风的敏捷身手,我刚站定,胸口处,十足的掌力便冲进了身体。
双腿因疼痛的侵袭颤颤巍巍,我强撑着不让自己狼狈地倒下。怒气,悲凉,种种萧瑟之感骤卷而来,吞噬折磨着我的心。抬眸看去,纳兰流风愣愣地站在我面前,身体僵直,仍保持着出掌姿势,那碧绿瞳仁之中闪烁的,是什么?心疼?悔恨?哼!别笑死人了!
我用手背重重地将唇边的血迹拭散,冷笑着开口:“这便是,我背叛华菱的报应。”,心,碎了;情,殇了。
强行逼退盈上眼眶的泪,再也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软弱。冷静片刻,我不顾翻腾的气血,强行施咒结印,紫色真气在化成了前所未有的气鞭,皓腕翻转,带着怨气的一击,狠狠地还在他的胸口。
华衫撕裂,皮肉翻卷,那血流伤处,与我受创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给我的痛,我同等还给你。”因为,我们是同类,默默在心中补上这未说出口的话语。
这段情,注定了相互折磨,坎坷虐心。
但,即使相恨相杀,也要死死抓住那一点半分的共同之处,那是连系我与他的唯一纽带,无论如何,也不愿就此放手。
同一处的伤口,对等的疼痛,如此相连共苦。
是我和他之间,独有的羁绊。
“好,我们一起痛。因为,我们是同类。”纳兰流风的声音,难得的认真,那语气,少了往日的戏佻,掺了些许悲凉与无奈。
看吧,我们,一样的思想。
心中,微微地得意。
我没说出的话,由他接了过去,一字一句,无一丝差异。
因为是同类,我们心意相通,有时,甚至无需言语,仅凭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就能准确洞察对方的内心。
也正是如此,我们有着同样的性情。
爱情的路上,我们都高傲得不愿低头,两颗炽热极端的心,总是灼得彼此生疼。
刚极则折,物极必反。
同是极端霸道之人,如两股迅猛的烈火,两火相遇,势气冲天,却忘了,燃得越猛,逝得越快。
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烈火吞噬过境之后,所剩的一片苍凉灰烬。
所以,我与纳兰流风,爱得强烈,也伤得彻底,正如,这烈火过境。
胸口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豆大的汗珠顺着发迹滑落,浸透了衣衫。湿润的织物贴上肌肤,凉意阵阵,我忍不住瑟瑟发抖。”嗯……“,眼前兀的一黑,极限,到了,真是没用啊,华邪。最后的意识中,我嘲讽着自己。
背信弃义,孽缘纠葛,原以为得了爱情,却不料,那竟是水中月,镜中花:求,而不得;可望,不可及。
可笑,可悲,可叹……
呵呵,到最后,她想要的,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背弃的,纵然赎罪一生,也将永承怨气枷锁,受噬魂苦痛……
千年缘,万世牵;前生孽,今世还;浮华凡尘,情愫相连;情仇爱恨,苦辣酸甜;世间百味,杂糅相掺;殇情心碎,杜康浇愁;醉眼间,往昔梦回,虚幻天伦,进得浮生华境,贪享一夕甘甜浮梦;逃不过,梦醒幻灭,清泪千行;终道是时过境迁,尘埃落定,命轮此生,劫尽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