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还算开阔的官道上行进,由于前两天下雪的缘故,这两天日头虽然出来了,但是总是有未化开的地方,马车行路则更为艰难,况且之前赶马车的车夫刚刚毙命于车下。
“哎!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轮子一个打滑,马车上的丫头又开始叫唤。
这车子坐着的正是与之同行正是一家上大都复职,之前也在江浙府述职的达鲁花赤的家眷,因为家私戎重,只得让管家随处,一行兵丁护卫,本来走到河间也是顺风顺水的,岂料过了个矮山头就被一伙流匪突袭,兵丁虽是训练有素,但也毕竟行辕多日,略有疲惫,加上被动迎战,一下子损失惨重,被杀得节节败退,正是无力回天之时。
祁晛四人刚刚行至半此地,本来这四人都没有管这桩闲事的意思,但是无奈一个惯匪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以为杀来了援军,直接就明晃晃地带着另一小队人马杀将上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结果,自然是四个人都下了场子,还未多久就不小心把这群官宦内眷给救了。
随行的管家没来得及换掉吓出尿的裤子就跑过来谢恩,当又不小心得知这四个人也是去大都方向的,自然是抱定大腿不放松,连连表示——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救命之恩耳?非要跟着一起上路,等到了大都再好好报答这四位。
祁晛素来愿意与官家交好,自然不会回绝,于是这一路上多了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还有那几个生擒的小毛贼,领头的正是那个糊里糊涂的惯匪。
其他的还好,只是这内眷女子都未怎么见过世面,端得又十分地娇生惯养,这一日的风波也让她们惊吓不已,因此一点波动也是吵闹不已。
韩勋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探路,剩下来的三人之中,祁晛自然永远都是笑意盈盈什么都不会去理会,韩琦则是眼观口,口观鼻地装作什么也听不到,自然也唯有这么一个怜香惜玉的殷伯离凑上去进行安抚。
“在下殷伯离……”听着他文绉绉说辞,倒是把那一车的女子给震住了。
也不知道殷伯离使了什么手段,居然上了马车,然后就吩咐人牵着自己的马,自己当起了车夫。这车上立马就安分了许多,韩琦回头瞄了一眼车里的动静,“少主,这殷伯离上了马车似乎有点不妥吧?”
“无妨!若是被这蒙族小姐看上了,娶回来也就是了,色目人娶蒙族人也不算坏了规矩,总是他们蒙人吃亏罢了!”祁晛微笑着回道,说着提马驰疾。
这话说得韩琦脸上一阵冰寒,却又无处得发,半响不得出言。慢慢落了速度,掉在后面。
“哟,开哥,你看到这位阴着脸的娘们没?”队伍的最后头是几个官兵守着三五个未死成的流匪,被押解着往前行,看到了韩琦的样子,其中一人对另一个人道。
“可能相好的跑到别人的马车上,这能不吃醋吗?该!?”这群小毛贼似乎并不安分,见到韩琦落单,口舌上还是不肯吃亏,七嘴八舌地胡诌。
“看到相好的钻别人的马车不开心啊,没事……可以钻哥哥的怀里来啊……哈哈哈”
“都给老子闭嘴!”还未等韩琦出言,一个声音大吼,震慑众人,“都不嫌丢人啊?欺负一介女子,你们倒是很好意思?”
“开哥,这是什么女子,简直就是女煞罗。咱们好多兄弟都死于她的刀下!”
“咱们技不如人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何必在这口舌上占人的便宜?……”
韩琦听闻此言倒是有点意外,抬要看去,倒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的汉子,浓眉大眼,在邋遢浓密的毛发之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开哥,你莫不是看上这个女子了吧?”旁边的人但是不怕死的瞎起哄,笑闹声不绝于耳。
“这些无知匪徒也真是不知死活……”殷伯离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嗤笑了一声,“真的以为会带着他们这群人去大都吗?少主同意,恐怕这稍后来接管的官兵也不会同意。”
“官兵什么时候到?”早在这群人劫后余生之后就派人去前面的驿站去搬救兵,这官兵早早晚晚也就会来,这也是祁晛愿意留下来同行的原因吧,举手之劳而已。
“如今这世道……作匪徒也非他们的本愿吧!”韩琦这几年多在江湖飘摇,见惯了人世百态,赋税徭役,种族欺辱,再加上时不时的天灾人祸,有得时候一些所谓的匪徒也只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贱民罢了,总是在退无可退的人生机遇中揭竿而起,赌一赌自己的命运。
“去了大都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个什么好的营生,还在路上如此聒噪,不如本少爷就送你们几个上路,一则路上有个照应,二来省得去了大都的麻烦!”殷伯离说时迟那时快,软剑从腰间抽出,瞬时间蜻蜓点水,几个在前的匪徒就没了声息。
“你这是做什么?”不仅押解的军士没有反应过来,连在旁的韩琦大惊失色。
“韩堂主最近这心肠也忒好了……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留野恶徒也青睐有加,可惜起他们的性命起来了?这未免也太可笑了!”殷伯离意外地看了看韩琦,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真跟你前两年在青鹞军中的作风有点相去甚远啊……看起来那个小子倒是相貌堂堂,难道韩堂主你放心暗许了?……哎呀,这可难办了……”
堂堂子虚阁堂主——这个名头可不是因为自己仅仅只是韩家人就平白无故地落在韩琦的头上的,青鹞军那三年历练,先是活物,后来是已经死透了的尸体,最后是曾经互相朝夕相处的同伴,在经历过那个惨烈的岁月后,韩琦无数次被自己的梦魇给吓醒。
后来初出江湖,也是什么任务都接,子虚阁行事向来只认死规矩,从无知妇孺到江湖剑客,从来都没有犹豫过,这才一步一步从一个青雉慢慢爬到了堂主之外,若是有一丁点的妇人之仁恐怕早在青鹞军那三年就命丧于阴山之下了。
一道金光又过来了,殷伯离就地一躲,一排袖剑又射了过来,“哎!你这个臭娘们,怎么对自家人都这么坏啊……莫不是心虚真的看上他了?那我要不要救治他?……”
“聒噪!”韩琦冷冷地看了殷伯离一眼,提马而去。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行至一个官道驿站处,一行人舟车劳顿,早就疲惫不堪,驿臣上了吃食,安排了住宿也就下去各自忙碌。
“殷伯离,你是不是又惹我姐姐生气了?”韩勋这个探路的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直接一拳挥了过来。
“你这姐弟俩也真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不识好歹的劲倒是一模一样啊……”殷伯离自是不怕,一闪而过,连个衣角都没有让韩勋碰到。
“你等着,回去我就把你那吟风台浇上火油再细细地烤上个三天三夜,保管让你那些莺莺燕燕全部变成嘤嘤噎噎!”韩勋嘴拙,功夫又委实不如殷伯离,自是不能在他这边占上便宜,但自从上次着了急,动了吟风台让殷伯离大惊失色之外,突然发现这泥鳅一般圆滑的他也有这么吃瘪的一面,于是便屡试不爽了。
“你要敢再动我的吟风台,信不信我把你也变成莺莺燕燕!”殷伯离笑意盈盈道,但此言却咬牙切齿地蹦了出来。
“成了,你俩又在这边胡闹些什么?”韩琦正找他俩回去用膳,发现这两个人又针尖对麦芒地立在庭院之中,“也不怕别人笑话,饭都布下了,赶紧回去吃饭,吃好了今夜各自安歇,明天还得赶路,不要误了少主的大事才好!”
“姐,你没事啦?”韩勋一看到韩琦出来,并无异色,早就放下了心中所想,迎了上来。
“你这孩子……我能有什么事情啊?”韩琦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弟最近变得黏人起来,“倒是你……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如此磨叽,起卧行走怎么都跟没了骨头似的……你当心爹知道了,回来训你!”
韩勋生下来母亲就去了,父亲韩瑀根本就没空管这姐弟二人,因而与他感情自然是淡泊得很。从记事起,就与姐姐韩琦相依为命,除了韩琦去青鹞军的三年,韩勋基本就没有长时间地与自家姐姐失联过。之前韩琦失踪,自己遍找不寻的时候,那种失去亲人的绝望才第一次涌上心头。所以行事更为过火,关注于韩琦的一笑一颦,对于殷伯离老是招惹事端自是不满,但也没有想到姐姐会有这么个评价。
“啊,爹爹要从甘肃回来了?”韩勋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申辩,一听到这个晴天霹雳,一想到自己那个永远都皱着眉头的老爹就觉得头大,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性格本身就是活波耍宝,这不喜的情绪还是没控制好。
撅着嘴巴就往饭堂里去了,一点也没有顾及韩琦和殷伯离的心思了。
“这孩子……”韩琦看到自家弟弟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无奈至极,也跟着往回走。
到了饭堂门口,殷伯离才追了上来,“你也别为他人伤怀,其余的人我不敢说,那个叫什么开哥的小子,我可是留了他半条性命……”
说罢,也就若无其事地入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