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愣了半响,有点哭笑不得,别人的生死她又何尝在乎过,说到底,自己的生死也风中残烛一般,活过一天是一天罢了。但这火光熄灭总不过是别人微微一吹的功夫而已,之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是,说到后来,也只得后怕。
劳师动众一番,各自吃了夜饭,梳洗安歇不提。
驿站内空房较多,安排好官家内眷之后,也就挑了几间房间歇下。
入夜时分,驿站之内寂静无声,仿若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见一伙人偷偷地潜入进来,一一挑开各屋的门栓,又迅速地回报。
“县主,屋内的人都解决了,但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领头的人带着几个人毕恭毕敬地走到门口的马车回道。
“屋内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车中透了出来,带着一丝隐隐地不耐意味。
“就是几个女眷,并无男子踪迹!”
“可一一探查过了?若有遗漏?”许久才又传来声音。
“却有遗漏!”在驿站的门廊处的几棵上一下子蹿出四个身影,正是祁晛一干人。
“这堂堂县主却在这夜黑风高带着一队宿卫潜入这京郊的一处驿站内这么个大开杀戒,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啊?”殷伯离戏谑的声音就直接传了过来,“这宿卫在京城内外为非作歹倒是不稀奇,但是这么辱杀一门蒙古内眷若是让当今这位思虑过多的汗王陛下知道,不要说县主你承受不了这雷霆之怒,恐怕整个郡平王府也逃脱不了干系……”
“我倒是何人敢在本县主面前大发厥词,原来却是无影门的听壁角的,你家主人没教你规矩吗?这主子之间说话,哪里轮到你在这乱吠?退下!”清亮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丫头,你也别故弄玄虚,你也不过只是个传声筒罢了,这真正的县主恐怕不在这个车上吧!”殷伯离也不恼道。
“祁晛与手下各众见过昭荣县主!”祁晛等殷伯离说完,便带着三人对着一队中的某位年轻的宿卫行礼。
这人身量不高,却躲在队伍中间,身上只着一套质孙服,因为带着冬帽的缘故,也只瞄见两条辫子露在外面,在黑乎乎的一片中根本就分不出是雌是雄。
“殷堂主果然是好眼力,也是本县主疏忽了!”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到目所能及之处这才看见一个淡眉秋水,玉肌清风的人儿,在暗夜的星空下,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让人望之忘俗,正是昭荣县主——鲍菁华。
“祁少主,韩堂主,韩少都来了,这趟确实是兴师动众,折煞菁华了……”站定在四个人面前,车上的人也麻溜地下来伺候,给披上了白狐披风。
“你们都先退下吧!”鲍菁华吩咐了众人。
“县主夙兴夜寐地匆匆赶到底是何事物?若我没有看错,这驿馆上上下下,但凡是有口气的现在都已经被你们给办了,这可比韩堂主下手狠多了,这蒙族女儿就是刚烈!……”殷伯离继续不阴不阳地冷嘲热讽道。
“彼此彼此,子虚阁的威名就算菁华不在江湖也是如雷贯耳的,这点手段算不上什么?我来也并未时为了杀伐,只是有一事特来与祁少主商议而已。”
“何事?请说……”祁晛用眼神止住了殷伯离的继续耍嘴皮子的兴致。
“我知道你这次来大都是与我爹爹商议我俩的亲事,所以我想请祁少主行个方便,能否当这门亲事不作数?……”鲍菁华也不扭捏,直接大大方方地说了来意。
“县主,这恐怕不妥,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悔婚之事万万是做不得的,岂不有伤你的清誉?再则,我对于县主本人自来是神往已久,特意求得,万不可如此,若县主对于祁晛有什么不满,也尽可提出……”
“祁少主,此言休矣……你仰慕本县主这种场面话也就不要拿出来在此羞辱我了,为了什么跟我定亲,有是为了什么要跟郡平王府站在一条战线上,这些不都是很清楚的事情吗?”鲍菁华本就是一个爽利直断的性子直接挑明。
“既然县主均已明白,自然是知道在下也是没得选的,又何必在为难区区在下……更何况,县主更要明白,在下区区色目,娶上一位圣眷颇隆德才兼备且又如此美貌的蒙族县主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聪敏如县主你,又如何让在下收手呢?”祁晛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腰间的那块青玉。
“祁少主,我现在尊称你一声只不过也是看在你是前朝旧主的份上跟你客气一二,你也知道非我族类,由何必勉强高攀……你想与郡平王府共同进退,我给你引荐就是,你也只我爹就我一个独女,自然是事事都以我为先……”
“县主此言倒是有趣……”祁晛倒是不疾不徐地回,“这世上难保有比结成儿女亲家更稳固的同盟关系不成,我若与你成亲,郡平王府自是我的泰山,而我也甘愿为其所用,这种两项均宜的事情不比县主红口白牙的推荐要更为妥帖吗?”瞥见韩琦已经动身到另一个位置,这才安心,又道,“你说我色目人非你族类,但县主心仪的那位文家公子似乎也只是一介前朝旧臣的汉人……只怕更配不上你这县主之尊吧?”
“这倒不用祁少主操心了,只要你把这婚事退了,我自然有本事把事情办得……”
“菁华,你这是在胡闹什么?”韩琦正押着一个人从另一侧出来。
“表哥!”鲍菁华看到此人,这才慌了手脚,“你怎么在这里?”
“你都偷着要调动我的宿卫出大都了,我这过来看看也未尝不可吧?”来人身材八尺有余,韩琦只得拿着剑抵在他的腰间,刚刚在暗处看不清样子,如今也到了马车之处,在昏暗的光下,倒是看出了几分轮廓,只觉得他鼻若悬梁,着一身合身的锦服,似是天青色,发丝用上好的冠玉绾住,倒是一副谪仙的样貌。
来人正是昭荣县主的表哥,如今在大都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宣让王元博奇。
“殿下!”祁晛看到来人,立即示意韩琦松了戒备,收了剑,陪了不是,又带着余下三人参拜,各自寒暄不提。
不知为何,韩琦看着他相貌倒是熟悉得紧,有点呆了,突然觉得有一丝风过来,歪头一闪,见一石子飞过,知是殷伯离的伎俩,这才稳住了心神。
“表哥,爹爹要讲我许配给这个人……我不愿意!”鲍菁华自持与其元博奇平日里胡闹惯了,再则元博奇也愿意事事都依着她,因而有人就有恃无恐。“反正,你们若是逼我嫁给他,我不如剃了头做了姑子干净……”
“胡闹!”元博奇呵斥道,“这婚事是我和你爹早早就订好的,由不得你再如此这般放肆妄为……”
“你和爹爹都这么狠心要把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若是菁华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连个诉苦的机会也没有,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外嫁过去!”鲍菁华难得领到元博奇的呵斥,心中本就是更加忐忑,但还是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祁兄相貌堂堂,为人谦和有礼,断断不是你说的那种凶神恶煞,宠妾灭妻那种糊涂东西,更何况你堂堂县主是下嫁于他,他祁家上下定会好好待你,你只有受得住主母的仪规就是!”元博奇被自己表妹胡搅蛮缠地十分头疼。
这个表妹是他姨妈唯一的骨血,而他虽有亲生母亲,但是从小到大实际上也是寄样在郡平王府姨妈处,这名头上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实际上倒是如同亲生一般,倒是自己与元暻康多多少少带点血缘关系,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所以,虽然这昭荣县主今日反常刁蛮异常,也只是苦笑不得地呵斥,并不忍心多加责怪。
“宣让王所言极是,我祁家若是能与郡平王府有了婚姻之盟,作为郡平王的半子,自然要为其以及殿下赴汤蹈火,又怎敢后院着火,让县主受委屈,此不是自毁长城吗?”祁晛听闻此处,立马上前抱拳道。
“表哥……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吗……你真的忍心菁华远嫁?”鲍菁华此时以及无路可退,只得抱着元博奇的袖子摇晃,反反复复倒也是如此一言而已。
“你休要再闹腾……”元博奇也是无奈,任由着她晃荡,“你也知道姨夫性子,他本就是重承信诺之人,如今这事也算是铁板上钉了……再者说,你如今在大都里掀起了的风浪还不够大吗?……他文家一介前朝旧臣,你再闹下去恐怕是要害他此生在大都均无立锥之地了!你再闹得厉害一点,我看姨夫连他文家的满门都不会留,你看到时候他恨你不恨?”
索性这件事已经闹出这个样子,元博奇也不得不点出来给鲍菁华听听,本是想要过两日私下劝告,可谁知这不省心的小妮子今天晚上能闹出这出,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各自坦诚相对来得更为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