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向另一边张望。
竹林幽径,人影稀稀。
“媳妇,准备了。又有客人了,不少。”
徐娘瞥去,腹中一阵绞痛。
那是阔别江湖多年再临的不安。
“不,那不是客人!”
那群客人此时飞奔而来。
焕州城。
中原第一道关口。
押狩在前头领路,还敞口喝酒。
日落而月升,夜是不能熄灭。
在繁星宛若灯火点亮万家时,二人已过了关口。
守卫的脸色铁青,是看见了浪人。
森女也感觉到不详。
只是寂静,寂静中感受着恐惧。
押狩领着杺,踏入城门。腰间倭刀依旧作响。
耳后还有怫然的聒噪,那是烦耐的百姓们,他们舟车劳顿,此刻还要接受盘问。而两位马上客,却逍遥地进了城门。
守卫操持大刀,大喝“肃静”!
无人理会。
一个小侍卫战栗着,肩膀几近是被提起。磨盘般扭过头去,看见的却是梦魇般狡狯面庞。
“花柳巷,在哪儿?”押狩问。
“在……沿着青石板路走十五引……就会看见招牌了……”
“放轻松。”
押狩松开了手,小侍卫松了口气,双手捶着胸口。临走前,他还看见,那位浪人身后,那马上女子,面容质朴,像是乡间姑娘,不谙世事。
杺,感觉,所有眼光都是异样的。
如何?
浪人的名号,莫虚有的?就在这里,他可以猖狂。
通过城门,所有侍卫立之于两侧。仿佛正是恭临着,二位的驾临。
噤若寒蝉。
没有人问,因为不会有答案。
狼来了……
那是一头来自,北方茅原寒天冻地的,吞噬白雪与骨肉的,狼啊。
“你上一次来这里,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杺嘘声问道。
“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杺,只看见他晃荡的背影,在夜色与灯景的朦胧交错中,显得近乎透明。
“不过,他们记住的——
“不是我罢了。”
说罢,浪人翻身下马,走出漫长乌黑甬道。
刚才漆黑之中所见虚幻,此刻才算是真实。
杺忘却,刚才的剑拔弩张。仅是俄而,就被人间凡尘所吸引住了。
她即使笄礼之后,也从未到过此等繁华古都。
她没见到过,夜间灯火可比天上繁星。家户烛光,可以照亮方圆几十里。
仿佛没有日月之分。
大家,只是不断的吆喝。
押狩领着,沿着青石板路。石板被踏得光滑,一路被人推推搡搡。
浪人时不时骂一句狠话。
凡人果然不识豺狼恶犬。
如同稚嫩垂髫也不知棉花之中亦有暗刺。
街道上各类楼幢,它们的心脏都跳动着,最后汇聚成生命,点亮一座城。
这是森女所见的。
“见过凡世吗?”
押狩必须大声吆喝,才能盖过嘈杂声浪。
“从来没有过!”
“那好好享受吧!”
咻——
杺循声望去。
北斗星辰间,一束光蛇,直射云天。
它就爆炸了!
杺捂着嘴巴,下颏凝住。
那一条蛇,在夜空绽放开来。变成炫紫漩涡与浪粉的流苏——它们绽放光彩一瞬不过几秒,黯淡下去。
然后更多的光蛇飞射上天,追逐天际,然后华美死去。
金麒麟踏在七彩祥云上,一步一步腾跃,此时还有天灯上天,仿佛要照亮天空。
在游览客的唇声里,杺得知了。
那,是烟火。
那,就一定是森木中的飞天篝火。
她激动地大喊,要把押狩抓来,她要他去带她看烟火。
“押狩?”
“押狩!”
“押狩!”
她只看见无数的人潮,无限眼瞳只是看向天幕。却没有押狩那几近灰色的瞳孔。她感到一阵眩晕,压力,压迫她娇小身躯,谁踩了她小脚丫,谁撞了她身躯。
她回忆起,自己曾经深陷湖泊下的泥沼之中。
那种窒息,绝望。
而此时这种感觉再次浮现。
她最后挣扎,喊了几声浪人之名,最后。
“混蛋……”
花柳巷。
如其名。
不少官商,就连游方僧侣,也会逛窑子。这就是一座城池的另一处风华场,没有什么不可以,这里也有律令,只是拘束的不是情爱而是解放。
押狩吹哨。
一位老鸨挥蒲扇就扭动腰肢过来,当看见了他腰间倭刀,时一寒,臀部赘肉紧绷。
世上唯一浪人。
“大爷?有何贵干啊?”
“徐娘让我来的。马是她的。”
“呵!徐老妹啊!咱帮你照顾着。”
说罢她叫唤上一个堂小二,就叫他把马牵到马厩去。
“大爷,一人来啊?”
“你不用管了。”
“快来快来,小店从各地招揽来各路美女,东海的、南麓的、西山的,大爷尝个鲜呗。”
说着她忙搂着押狩的胳膊,被他忽的挣开。
然后独自穿越人潮,往虚渺的光怪陆离走去。
夜之懆懆,人的野性。
老鸨纳闷着,浪人,为什么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