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下去也难能知悉,毕竟江湖上传言也若风萧萧,小夕也知甚了了。
换做杺为小夕擦背,二人聊些家常。小夕一直叨唠自己的爹爹是多么学究,多么不通事理,却又时常人情味十足。
杺惊叹于,自己并没有因此而联想到自己的家族。
此刻思及的,尽是浪人的生死。
小夕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他的,你相信我。”
杺点点头。
翌朝,晴方好。
“不好了!”
掌柜在门外,黄莺在窗棂间啁啾鸣啭。
“怎么了?”
“浪人大爷不见了!”
一听此啸,杺和小夕起床没有梳妆,就赶到了下榻。
只有伙计一人木讷端着狗肉汤。
“他一定是去找刀了。”
杺说。
轻装打点后,杺和小夕把刚出锅的狗肉元气汤装在酒葫芦里,就要出门去。
掌柜忙牵住女儿的手,说长道短,就是不希望女儿出门去碰那个浪人。
“那个浪人不会胡作非为的。”
杺向其保证着。
掌柜还是不太放心,派了一个伙计就跟她们出门去了。
但走了些许距离,小夕就买通了他,让他四处逛去,但是要赶早等候她俩回来。
沿路,小夕如同游鱼一条,自由,轻盈地。
甩着青尾为衫,敛裾偏偏而舞。
二人姐妹般快活。
身旁有这样的同龄作伴,何尝不谓一件趣事。
来自高山森林之中的森女,对人间刚开始有了新印象。
花柳巷,戏侮楼。
楼外巷子口。
围了一大帮人,都是打油瞧热闹的客众。
杺和小夕勉强挤进淆乱人群,看见的果不其然,押狩真是讨刀客,市中霸王。
押狩全无昨日萎靡之态,但看来依旧憔悴。
押狩叫嚣着,放肆着。
一干人,不论男女,都跪拜中心的押狩。
其中只有一人站着,那是春芝姑娘啊。她也紧张地手不知放在何处,跟在押狩的屁股后。
他坐在一个壮汉的虎躯上,那也是昨夜绑架杺的一人。
杺还尚且不明所以。
押狩问老鸨:“那个如雪一样的女人,哪里去了?”
老鸨不敢正眼瞧这位复活的浪人大爷,哆哆嗦嗦,老嘴打颤。
“真……真不知道?”
“她是何许人也?”
“我也不清楚。”
“你是老鸨,你他娘不知道?”
押狩把春芝招呼过来,“狠狠地打,这臭婊子没少虐你吧,你可以把它讨回来了。”
春芝迟疑片刻,轻轻甩了老鸨一红袖,袖尾软水,落在她头上。
“加点力气。”
老鸨挨了一记粉拳,还矫揉地唉了一声。
押狩脱下长靴,看似蜻蜓点水,却暗蕴气力,甩在老鸨脸上,却全身滚出几圈。
“要像这样子。”
春芝把长靴捡起来,给浪人亲手穿上。
“那么,现在知道了吗?”若说适才,他还在嬉笑,现在,可是认真了,“雪女,在哪?”
老鸨不语。
“有人见过她吗?”
众人都摇摇头。
押狩暗骂一句,把靴子再摘下来,拎在手里,单脚跳着,把靴子从每个人脑袋上扫过。
看着滑稽,却无人敢笑。
片刻后,一个孩子笑出声了。
押狩也跟着咯咯笑了,无比瘆人呐。
杺看见小夕的目光,本以为会看见惊慌,却看见的是羡慕。
押狩继续说话,这次他对着一个看似憨厚的小个子说话。竟是昨日与自己搭话的家伙,杺见。
“那个婊子,拿走了我的刀。我这个人没什么追求,随身携带物不多,对于浪人而言,酒葫芦第二,第一是刀。但对我而言,两者都重要。我的刀,是在你们这破地方被人盗走的。老子差点也死你们这破茅庐里。没人给我个说法,你们,就自己选择下场吧。但是你们可惜了,不会是被斩杀,本来会痛快些儿。”
噤声。
押狩问春芝:“你能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春芝老老实实,乡下姑娘的口音道去:
“昨日,我被您叫去后,先去账房打个时长,结果老鸨娘说,不必劳烦我了。招待大人也得用名妓,就让我散去了。”
押狩站起来,踩着老鸨的落发。
“你说的名妓,差点把我送去见阎王了,还盗我刀!”
“真的不是我!”
“快把你的同伙招出来!“
“老朽当真不知道!”
“姑娘看的可清楚了!人家眼睛水汪汪,会看错你这老东西。”
“她记恨于我。”
“你老东西还嘴硬。”
浪人偏袒美色,果不其然。
一娼妓也发声了。她也看见了,“我当时也在账房,确实看见老鸨娘是对春芝这么说的。”
旋即,愈多人附和。
这样一来,又迫得浪人不得不耍起无赖来。
“做个了断吧,你伙同雪女,就是为了毒死我这个业障吧。不过你也很有良心,能让我溺死温柔乡里,不过,可惜我没死,所以我来要你的命了。”
“我不认识什么雪女,也绝对没有说过那一番话。”
“怎么都他娘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们花柳巷的人真有病。”
押狩把酒葫芦递给春芝,让她进店里舀几勺良酒佳酿,实在是口干舌燥。
这场巷弄审判,持续到何时还不明目。
但是浪人讨不到刀和雪女的下落,怕是没有归期了。
待他喝下酒后,润唇,倏忽想到什么事一般。
“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十七八。长相我不会形容的,就是有点森林气质。昨天在你们这里开了房?肯定又是你们中的谁给绑来了这里。”
老鸨用手指,指了指押狩此刻坐着的人。
那个小个子啊。
昨天可让自己上当了,害得自己入了虎口差一些……杺不愿去想了,虽然她不愿见得人受伤害,却乐于看押狩为自己匡扶正义。
押狩阴声,冷笑。
“怎么捉来的?”
小个子看似憨厚,说得尽是天花乱坠,押狩满意地笑。他以为能逃过一劫,最后却被押狩扇了两个耳光,“尽他娘胡扯!”
押狩把他拎起,丢进那口大黑瓮里,合上盖子。
招呼其他昨夜协助绑架的汉子,搬起大瓮,左右摇晃。
押狩在一旁,敲着瓮壁,大声招呼道:
“还有几里路就到戏侮楼了,小姑娘再等候片刻啊!”
再跟这帮汉子们说,要摇到双臂抽筋时才放下。
“你们逼良为娼,我无所谓。但是,你们碰的,是我要守护的人。浪人的东西,你们还敢偷,浪人的人,你们更有种拿了!还他娘拿着我的名号骗她!”
押狩甩去一记流星拳,倒是克制了力道,只把瓮打出一道口子,巨动却把每个汉子虎口震裂开去。
押狩或许觉得,这样下去,可出不来个什么结果。
暂且打道回府休息一阵。
临走前,只留了三句话。
一,找到任何雪女留下的痕迹,午时我再来。
二,别动春芝姑娘。
三,谁他娘不摇这个破瓮,我就把谁塞进这瓮里。
衣袂一甩,人海被劈开一道。
他就这样走去了。
左手拎葫芦,右手匡在腰带一处,那刀残影还恍若浮现。
小夕一直喃喃什么,但是杺还是听清一言。
“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