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狩同森女从楼阁上下来,说带着小夕去吃顿好料的,万掌柜也招架不住浪人之意,也莫去推论是好是坏,还是只能让他们去了。
小夕,特意梳妆了。
妆镜贴花黄,押狩倒见着了。
押狩说:
“胭脂味,太浓了吧。换个清淡些的,更招男人喜欢呐。”
小夕含笑点头。
杺可闻不出什么胭脂味。
戏侮楼外。
鼻青脸肿老鸨娘,正敷着冰,瞧见窗外人海被劈开,就看见浪人带着两个小姑娘来了,其中一位是昨日刚被送来的雏妓,原来那就是浪人所护的人呐,另一位就是那万老铺子的掌柜小女儿。
巷外已列好阵,整齐不同早日,统一跪地。
唯独一旁几个汉子还摇着那大瓮,裂缝中还流出呕吐的污浊。
押狩登堂,兀自走向大圆桌,那可是达官显贵所座。怎知他一脚登上,飞身一跃上三楼。
杺和小夕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待到了三楼,面目一亮。
此处光影成画,红毯流沙,玉楼阁外是焕州城景。
这等座位,是此地最富一甲的座儿。
押狩坐下,随即有小二上了菜来。照他吩咐,上了十几坛子酒。
押狩趁着小二走了,说:
“待会儿我干什么,可都不要插手。”
老鸨亲自端着红烧猪蹄,扭着腰肢上来,用红妆掩着青脸,却让押狩捂着肚子大笑。
笑过之后。
“怎么,千雪姬的痕迹,找着了没?”
老鸨明白了那是那雪女的真名,随后就点头道:
“有人见到了她,是那马夫。”
她退下去,那马夫被叫上来了。
常日铲着马粪的倌儿,此刻登堂不合时宜,一身麻衣,乱发遮盖左眼,右眼半睁不开,鼻梁塌,泛眼白。
杺在筵席之上,也觉得十分不安。
“我看见了,仙女。”
马夫说。
“她穿着白雪织的衣裳,飞过之后空中只飘散淡淡的雪。”
——她如鸿雁一般飞过。
从那房间飞出,携刀。
白者,从那马夫头上掠过。
往那西楼方向走去。
“你看见她登楼去了?”
“我老了,眼花了也说不定。”
押狩哂笑。
“西楼旁边有什么?”
“一座古刹。”
“去过?”
“人老了,信不过别人,佛门还能信吧。”
“你知道,她那样貌吗?”
“恐怕如你见得一样。”
“那是什么样?”
“是老朽见过,最美丽的仙女。赛过西施,沉鱼落雁更有余。”
马夫再也说不上什么,押狩便让他退下了。
“什么嘛。”
他这番抱怨,仿佛是自己没能挥拳头的婉叹。
这霸王气候,真和窗外游街的舞狮有些相像。
押狩和二位姑娘,好好享受一顿筵席,风卷残云之后。
冉笑道:
“会会咱们的仙女去。”
远山西楼,亦西楼。
达官贵人来助兴,华贵堪比天上飞龙戏凤。
押狩率二人上楼,斜阳投窗棂,罩得楼内蓬荜生辉,墙上龙凤呈祥,足下碧玉辉煌。
“胡纳兰河旁,一定没这么气派吧。”
小夕问道。
“这得,伐去多少松木啊?”
杺只是捂着小嘴,姿态宛若幼猫。
她双眼四处偷瞄,戏子台上花间舞,人在台下摇扇赏。
押狩如泥鳅,穿梭人群中。
再上楼,再上楼。
再下楼。
西楼的管事人来到,押狩不管不顾,径直走出去,临走不忘把酒葫芦给满上。
他把倭刀横放凭栏上,放肆饮酒。
“不在这里。”
他塞紧葫芦。
“没闻着味。”
“那不就是在……”
押狩凭栏鸟瞰,不足一里,那有古刹端庄,老龟入定一般。
端庄得竟稍些诡谲。
押狩自看见扫地僧起,便有一种预感油然而起了。
他不顾小僧稚嫩的阻拦,就冲进寺院。
寺前日坛后,僧人入定,任热风怎么挠,却不露一丝一毫怨气。
押狩从他们中间走过。
杺与小夕,小心翼翼,蜻蜓点水。
庙内,大师正往香炉内,呢喃私语。
在押狩恣意地叫唤几声,臭老头子,他可才回头来。
“我知道施主此行的目的。”
鹤发银眉之间,方丈淡然处之。
“你知道那个贱娼?她在哪儿?”
“随我来吧。”
方丈操持佛珠,每敲击一次,便离偏房近一些。
杺隐隐感觉,时有时无的怪异。
庭院内僧人一等,表情好生木讷呆滞。
同木桩一样,就是生机了无。
“只许施主一人前去。”
方丈停下脚步。
“为什么?”小夕问。
“那位女子,只可以见这位男施主。”
押狩一阵不快涌上心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浪人。”
方丈舒展眉头。
“那我说要带她们去,你怎敢违逆?”
方丈不语,只是以此显着自己无惧。
一阵缄默之后,旋即,杺被这默给压得窒息。
她嗅到了什么味道。
那味道竟叫人绝望。
小夕也闻到了——
焕州城外远三郊,生有马兜铃。
那是!
押狩从腰间释出酒葫芦,往杺和小夕之间头缝扔去。
结实,一声闷响。
两位姑娘转过头去,有一个双手持弯刀的和尚倒在地上。
身后老方丈,把念珠盘在押狩脖颈上。勒紧!
善念的佛珠,散落古砖之上。
“快跑!”
押狩再说出一句话,颈上铁丝就蚕食一寸血肉。
小夕牵起杺,撒腿就要跑。
却看见两个黑洞,横亘于前。
两杆火铳,黑黢黢的盏口就在眼前三寸。
马兜铃制成的火药,死亡气息弥漫。
押狩大意了,只因为想当然了。
此处,根本没有千雪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