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启征途,几家离愁

作者:风见鷄 | 发布时间:2018-10-09 11:32 |字数:2692

    浪人在药铺正厅胡乱吃药,闹得要抓药的人都不敢进来。

    这叫掌柜的营生如何做啊?

    万掌柜便稽首问道:“浪人大爷,你与杺姑娘,要何时启程啊?”

    “怎么?”押狩大口吃着何首乌,睥睨着他,“这就要赶你爷爷走了?”

    “哪敢,那敢啊。”

    万掌柜冷汗涔涔,连连摆手。

    “我还巴不得您二位可以多留几天呢,给我的铺子加点牌面,增点亮彩。小的也开心呢!”

    “你这种话就甭说了,听得像老狗一样。”

    “是是是。”

    “再劳烦你招待我们一顿,我们就启程。”

    “启程?”

    正在打扫的小夕放下扫帚,听到此言,无不愕然。

    连坐在角隅给草药浇水的杺,也不免抬起头来。

    “你们要去哪儿?”小夕问。

    “崮山镇。”押狩再添一言,“而且时不我待,十五天之内我们必须到那里。”

    “为什么?”杺问道。

    押狩只能把消失的这两日情况阐明,再把与封云鸿相遇一事和千雪姬埋伏的事件娓娓道来。述罢,押狩长吁一口气。

    杺未曾想过这两日押狩经历了如此,小夕也何不是哑然。

    浪人又横卧药房,接着吃人参。

    小夕却挽过杺的手,在她耳旁私语。

    语罢,杺随即拽了拽押狩的宽袂,把他带到后厢,四野阒然。

    “我跟小夕打了个赌。”

    “我知道。”

    “那你知道赌注吗?”

    “她还没告诉我。”

    “我输了,所以,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崮山镇。”

    “我倒没什么所谓。”浪人看来丝毫不惊讶。

    “可问题是,那个掌柜的,定是不会让他的女儿走的。”

    “你要我去说服那个老头?”

    “如果说服有用的话。”

    “那你要我怎么做?”

    “小夕希望你,直接把她掳走。”

    这小姑娘真是野种啊。押狩心念。

    一上午闲事颇多,还算安生。

    待中午饭后,浪人有意回厢房小憩片刻,再行启程。

    头刚染上绣枕,就传来敲门声。

    “进。”

    提门进来,是万掌柜。

    他这模样憨态可掬,此刻心中却有难解的结,眼神涣散。

    浪人正要张嘴问道何事,万掌柜的体宽身板就乍然跪下。

    “请务必,不要让我的小女跟随您出发。”

    难道事件败露?

    他这是何曾得知?

    然而,万掌柜小女养成十七载,三岁时娘亲便染了风寒驾鹤西去,皆数是爹爹一手带大。何曾对女儿的小小心思,不同木偶师一般熟稔?

    “为避世外尘嚣,我总是把她种种限制,而鸟儿也想要振翅而飞。但是您也必定知道,您次趟路途凶险异常,连您都能遭千雪姬暗算,小女又尚无自保的灵术或武功。我怕,此去也是难归。”

    押狩十指交叉置于脑后,任掌柜跪着不腾挪。

    “如果您让小女也跟去的话,我这条老命断然也不要了。”

    万掌柜话至这个势头,抬眼一瞧,眉眼紧蹙,面色赤红。

    “我也不稀罕你这老命。”

    “我也不惜与你拼命。”

    万掌柜从腰间举起了厨房带来的砍骨刀,眼中有青炉喷射的火。

    “那你这命,”浪人讥讽,“还真是断然不要了。”

    万掌柜提起大刀,就往押狩极力一劈,何等忿恚。

    却又何等漏洞百出。

    浪人眼皮尚未眨一下,脚上功夫就掂起褥子向掌柜飞去。

    掌柜一瞬被白净的褥给覆了全身,分不清方位就瘫倒地上。

    押狩一跃到了掌柜的大肚腩上,问他:

    “万小夕为何要跟我去那南境?”

    因被褥掩了掌柜的圆盘脸,还看不见他脸上踌躇,但心念一狠,还是道:

    “因为小女,怕是已经喜欢上你了。”

    喜欢。

    浪人一听,眼波尚也游离。透过纸窗的光影扑朔折在他脸上,竟站起身来,在厅内徘徊。

    喜欢。

    真是凡人会有的情。

    押狩本想笑,此刻嘴角却像被铁蒺藜挂住。

    腕上的青玉玦在柔光下焕发西湖潋滟幽幽的波光。  

    眼前竟浮现徐娘在驿站里招待他的模样,他恍惚发现她原来未曾改变,那剪水双瞳,风情难减,只是看自己的神,却是难抹去的一股无奈。

    “我知道了,你滚出去吧。”

    押狩翻身上床,不再说话。

    他是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掌柜不知,连押狩自己也不晓得。

    同一时间,二楼厢房。

    杺换上了几日前在裁缝铺买好的霓裳,挽起乌发盘成螺髻,照镜望,却见身后的小夕在衣柜前整装打理,一派认真。

    森女还是要再三确认,“小夕,你可当真要与我们一同前往吗?”

    小夕展开包袱布,打点细软。

    “当真啊,千真万确的当真。”

    “好吧。”

    杺开红窗,透凉气。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这才熟络了这城的风尘,又要再度踏上征程,心中难有其他滋味。而小夕的加入,自己也未感其他滋味,真是怪哉。

    街上人群被破开,如一叶扁舟划断春江水泛开涟漪。

    定睛,才见是浪人。

    森女下楼跟去。

    她来到浪人身后,浪人嗅到了香味便回头。

    只见她风姿绰约,颇似参天古树蓬盖下栖息的精灵。

    “你来作甚?”

    “你当真要让小夕加入?”杺道。

    “怎么?她令你不爽吗?”

    “不是。我只是有些许担心。”

    “她懂医药之术,识得奇草灵药,很适合我们的队伍。再者说,两个小弱女子,我还是应付得来的。只要你不给我添乱就是——”

    “谁给你添乱了。”杺只锤他背脊。

    押狩领着杺,再次光临戏侮楼。

    此时方才午时三刻,纵然风月如花柳巷,夜上光华万丈奢靡醉宵,白日尚需休息。

    浪人破口大骂,戏侮楼里的老鸨一听情况不妙,连妆花也顾不上便裹着素衣出来。

    “大爷,大爷,有何事吩咐?”

    杺一见老鸨,一夜的惊怖精致与烛光照照下的大金牙又浮现眼帘,只能躲在浪人身后不去看她。其实老鸨对森女是更怕尤甚,现在焕州城谁人不知森女与浪人是一道的。

    “我与她的马儿呢?”

    “在里头马倌养的膘肥体壮的,大爷无需多做顾忌。”

    老鸨仍在搔弄风姿,一步两扭。浪人一脚就踹得她老老实实。

    两匹骏马,都在马厩里食草吃水。

    森女一边抚摸着两个乖巧生灵,一边使物灵术勘察两匹马的体力状况,照料还算马马虎虎。

    待老鸨离去了,杺才问道:“这不是徐娘借我们的吗?”

    “她已死了,我还能还她吗?”

    森女真是折煞自己,又以小女子的心思胡乱说话。

    “你别生气。”

    “你又没说什么气话,只是这两匹马也得跟我们走到南境。”

    杺再使通灵之术,跟两匹马儿转述了浪人所说。

    马儿只是两顾相望,认可了。然后一直任杺的娇小玲珑的手掌摩挲鬃毛。

    那景致也是颇为可爱。

    携着马儿,仰首便走。

    浪人又去铁匠铺子,讨了两把短刃做肋差使。

    杺也想使得一把武器。

    但浪人只说:“这条路上有人敢找你动手就是业障已到。”

    森女也思量,是否是血洗古刹之刻自己丧失理智的举止叫他忌惮。

    待森女与浪人回到万家药铺,万掌柜同伙计一架在厅上神色凝重。

    小夕就藏在二楼的楼梯上,光影交叠。

    两人各执一马,手挽缰绳。

    小夕看向杺,杺同望着她。

    想必已经把事情明了,昨夜临晓的酣畅谈天,让浪人的身影在她平凡女子眼中各加靠近。

    若二人之间能架一座桥,两人似以都走到了桥央。

    她只是一个受单亲抚养的平凡女子,故信佛一般希冀生活掀起波澜。

    而浪人出现了。

    此时,浪人也注意到了她。

    两人双眸交影,有如对镜释繁言,只消一个眼神,她便懂。

    浪人要她一起走。

    恰如月下耄耋牵红丝,因缘因果元生元灭的朽言,但宿命一来,怎能不紧紧攥住。

    小夕提起包袱,就向他们狂奔去。

    万掌柜也没注意到小女从自己胁下游鱼窜过。

    小夕攀上了浪人所执的黑鬃马匹,向父亲拱手作别:

    “小女不孝,妄您责备。”

    街道人生聒噪,凡世的情尘,何其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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