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掌柜像是叫铁锁枷了头脸憋成青色,大骂浪人不是东西。
“我就这一个女儿,你也要带走的吗?”
小夕见父亲如丧家之犬狺狺不止,也难免其疚,可终归要别,她扭过头不看父亲,任父亲百般祈求,甚至下跪。
“求求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膝上的黄金被万掌柜亲手磨破,头也磕到瓦碎玉戛地步。
“我想要的东西,”浪人冷言,翻身上马,“没人可以阻止我。”
杺见小夕眼中秋波流转,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只是……”
浪人把手腕一翻,把小夕的胳膊拧到蔓藤绾扭附生形状,她疼得仰天大啸。
肘部再一用力,小夕尚不明晰何事发生,就被浪人推到了她父亲的怀里。
“只是,你不是我想要的。”
浪人长甩马鞭向苍穹,一道扬尘走他方。
森女紧随其后,只是临别看了一眼小夕。
目中秋波黯然了。
像是世界熄灭了罢。
她对不起她。
杺追上策马狂骑的押狩,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诅咒,这就是诅咒。”
浪人朝天,笑得癫狂。
“每一个爱我的人,都会有不得好死的报应。”
森女看着模样也痴了。
“既然这样,不如叫她死了心。”
浪人也未曾多想。
浪人只是,不愿再给另一个徐娘下坟立碑了。
再道回忆。
回忆总叫人难奈何,因你无法改变。
而伤痛亦如戛玉敲冰鸣金,能连带拔起无数的欣慰与怅惘。
问世人,为何不能在彼时做出另一个抉择。
一个正确的抉择。
但一旦那个抉择做出,世上又会几添暖心佳话?
或少几分眷侣情深呢?
梦的曲径延伸回那个年代。
浪人在京都只道逍遥,喝的酒只能是愈来愈猛,因为他的心头,愈来愈隘。
只因醉和春。
花魁夜别,十五月下之舞。
已深深毒害了他。
唯有最烈的酒,才能缓他的毒。
解毒的药引,是他必须在见她一面,然后牵她的手,远走京华。
不销世外桃源,只要山泉渌浆在身旁,海棠桃花百草开,浪人要自己盖房子,他只想要她。
可笑至极,浪人氏族一贯横行大陆,他竟妄生夫妻之念。
家。
他躺在皇城殿琉璃瓦上,喝着酒,数星河。
他竟从银河偠缈的虚幻里,看到了杳杳的男耕女织。
一瞬间,骨中纂刻的逍遥都安静了下来。
那模样又似乎近在咫尺。
不如去梦里找寻吧,押狩又正要睡下,可夜深悠长似锦锻连绵,一阵断金戛铁之声冲击他的耳膜。
宫中也有人夜不能寐嘛。他这般苦笑。
见脚底下御林铁卫兵分四路自四门携出,不知所然。子时的云有着诗人的愁绪,押狩倒坐身吃酒等着看一出好戏。
“抓飞贼!抓飞贼!”
下边的劳什子兵动如浪,铁甲铜胄在炬潮的光耀下饶有缬晕。
押狩沿着飞檐,琉璃瓦乃御匠所铸,溜得倒叫他难以留足。
却只见不远处的偏殿,楼阁上楹窗间,火影憧憧如戏。
押狩便向那处飞去。
不动而已,一动震寰宇。
雕花绮户成了末,如雷霆万钧之势,火舌从阁上伸向月上的琼楼玉宇。
火如大红牡丹,而牡丹之中,竟有黑色的人影借势飞出。
押狩以鬼刀一拄一擎天。
刹那就是踏过连云楼宇三座,前头黑衣人也是轻功踏燕飞。
下方卫士借着雄雄火光,也照见骑风如飞的浪人。
大叫:“浪人!浪人!”
眼上月朗照人希,星海不藏有缘情。
浪人的心弦,被一手珠玉牵动,那手皓质呈露,那人叫他夜夜当歌。
那人的踏燕步法,就是他与她的第一次相会,生了情。
那人的腰如约素,就是他与她的第二次相会,迷了醉。
醉和春。
押狩即刻加快步伐,他是飞渡的斑羚。
“嘿!”他大喊。
前头的醉和春回眸,纵然夜行黑纱蒙了面,那神韵同戏子的一颦一笑是万般不变的。
押狩终于与她并行。
“这是我们第三次相会了!”押狩道。
不见她檀唇,隔着面纱却透了盈盈笑意。
“我未去湘漾楼寻你,等了我春夏又秋冬,此刻你就在我眼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任你走了。”
浪人还记得,那一夜,醉和春的话。
——“到了那一日,我便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