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刀,就像个幽灵。
复活的死尸,躺在浮灰桌上安详。
押狩傻坐在长凳上,就像徐娘也曾在那里等待过他。
他坐了两天两夜。
才松开了手中的花,花枝上的刺已扎得他掌心没了知觉。
浪人把鬼刀收归入鞘。
他步入门外,门外是桃花源。
无人侯着他。
这才是大寂寞者。
押狩去过了湘漾楼,才知那醉和春也恍如一夜蒸发了。踏遍了京都每一处,他才真的迫了自己信了。
徐娘又一次走了。
这一次真的走了。
不再归来了。
浪人又成为了浪人,继续为了酒和美人活着。唯有在极乐世界的耽溺,才能让自己忘记心已死去的现实。
雨声,嘀哩。
杺听得入神,再看押狩的眼中,只写着落寞。
殊不知他,在无数个无人的寒夜后,早就把泪的泉眼哭得干涸了。
“你没事吧。”
森女亲切道,她也竟不自觉的可怜起他。
浪人也是心情复杂,对这森女这般坦诚相待也尚属首次。
浪人氏族向来所言:心语即是忌语。
若把心中所言袒露,无疑是卸下了盔甲,若要掏袋底之物似尽数全眼,只会把最致命的心脏暴露。
可把这盔甲卸下,浪人是否有所轻松呢?
押狩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他还有太多没说。
雨幕下的樟木,可要三五人环抱,活像一尊入定的老禅师,杺只靠在老树盘根,没正眼去瞧押狩,但竟也有意想要靠近他。
森女道:“那你要不要听,我的故事呢?”
押狩反道:“你这下,不会是在可怜我吧。”
森女不免噤口,内心一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并无什么意思,只是我想谈心适可而止罢了。”
押狩这样反复无常,让杺又明白,对于眼前人,两人始终还隔着一层弥蒙的虚镜。
若将那面镜子打破,或许自己就可以走进此人的心,她本是无意剖析的,只是依她单纯的善心,如此痴心的浪子情,她是难能已恶意去揣度的。
押狩也无心再争辩下去,想必自己也只是看着雨落,便触景伤情。
实在是可笑。
雨打芭蕉淅零零,樟下男女各怀心。
浪人在猜——那森女本要说些什么?
森女在念——险些就要把自己的心上人道出。
雨势再涨,好似乾坤下一只隼撼动整座林,风阴怪啸难当。
押狩招呼森女,两人把乱绪拾起。
两匹马儿也在欲脱缰,奔蹄难歇。
森女安抚着两匹马儿,便道莫哭莫哭,一面拿霓裳护住面庞。
“这下怎么办?”
“你赶紧施你的巫术,去问这老树哪能挡雨?”
“才不是巫术呢!是高山氏族一脉灵术。”
骤雨弹林一样锤在二人身上,森女将掌心附在擎天樟木的斑驳树皮上,口中低语,杺的身旁又四溢了无名香气。
押狩挡在杺的身后,只为她挡一面风雨。
老树像真附了人的魂魄,兀枝桠抖擞起来,此时已当夏暑,竟有嫩芽生发。
一只嫩芽自树洞中伸来,缠绕她柔荑素手,却指向密林一处幽秘。
“有了。”
杺安下气息,扭头便说,却见押狩凭身躯阻挡暴雨,心念一声羞涩。但再瞥他一眼,活像一只被扔下油锅再捞起作焖的盐鸡,登时忍不住笑出。
押狩已被浸湿地浑身难忍,听着小姑娘看戏的笑。
笑,这便让你笑个够。
押狩也笑了。
二话没说,他扛起森女,牵起两匹马儿,径自往嫩芽所生而行。
杺本以为押狩是要抱起她以施轻功,而听他哼起林间小调时才方晓——
他是要把自己当成雨伞来使。
“放我下来!”
浪人听此一言,更是模仿其森女的玲珑笑语来。
“我错了,我错了,别在折煞我了。”
“雨声太大啦,我听不见!”
“你这混蛋浪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