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的“哒哒”声,年幼的孩子呼喊着母亲,小步地奔跑间发出的声响,受到惊扰的鸟雀扑棱着飞离,常年寂静的树林迎来了久违的人气。
鞋跟接触地面的声音停下了,高跟鞋的主人站定在一座墓碑前。黑色的裙摆随着她蹲下的动作触到地面,染上了尘土,栗色的发丝垂落在她肩头,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从挎包里取出了未开封的湿巾,细细地将沾染在墓碑上的灰尘一点点擦净。
跟随她而来的孩子停在了不远处,迷茫的看着他母亲所在的那处,他抱着那束半开的铃兰花,站在那里,显得无措。他犹豫了一会,捏着铃兰花的花梗,跑到母亲的身后。
湿润的软布将灰尘吸去,蒙尘的相片显露出原本的样子,黑白的色彩勾勒出少女温润的笑容。葱白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相片,她那双映着相片的深色眸子流露出了混杂着怀念的复杂情愫,她似乎有些什么想说,但是所有的言语都被哽在喉中无法言说。
叹息最终包含的所有,她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回头揽过自己的孩子,轻声对他讲述着相片上少女的身份。懵懂的孩子听着母亲的絮语,到底能明白多少呢?至少属于他母亲的那份思念,尚未经历过离别的孩子,是无法理解的。
墓碑上铭刻的是多么重要的人,只有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能够明白,深刻的记忆如同刀刻般划刻在人的心扉。时间流去的同时,伤痛最终会如同被蒙尘的相片一样变得模糊。只有在回忆起的时候,感到钝痛和颤动,但一定不再是曾经那种尖锐的情愫,时间已然使它沉淀为怀念和回忆。
她牵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最后看了一眼被她擦拭干净的墓碑,拉了拉怔怔望着那里的孩子,轻声说道,“来,和姐姐说声再见,我们就回家吧。”
孩子乖巧地顺应母亲的要求对着空无一人的墓碑道别。
被扰了清净的无人的树林,终于在来人离开后恢复了安宁。吹来的风中,似乎还带着那个女人的孩子悄声说的话。
“那大哥哥也再见。”
被惊扰的鸟雀落在枝头,饱含着“幸福”之意的花束安放在墓碑前,小巧的花朵随着清风微微晃动,仿佛有谁触碰了那捧花束。
轮子碾过干枯的落叶,脚踩着落叶,枯叶被碾碎发出轻微的咔擦声,孩童充满活力的笑声将这些掩盖,树林的寂静被打破,推着轮椅的中年男子对跑跳的孩子出声轻斥,却被轮椅上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制止了。
孩子欢快地蹦蹦跳跳,走在他们之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即便早已衰老,也能从她的眼神和面容隐隐看出曾经的风华,她眸光慈爱地注视着前方的孩子,显得有些干瘪的手轻抚着放在膝上的花束。
这无人的树林依旧和过去一样,没有人类的踏足,这里始终保持着安宁自然的状态,就仿佛始终没有改变过一般。
中年男子推着轮椅到了墓前,他代替年老的母亲将墓碑擦拭干净,本来闹腾的孩子也乖巧地站在一边,略带好奇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墓碑的方向。略微干枯的手在孩子的肩上轻拍,他转过身从老人的手中接过那束仔细包裹的花束,小心地捧着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就如同几十年前一样,半开的铃兰花放在墓前,相片已然因为多年到的风雨侵蚀而变得模糊,但仍然能看得出那少女的容貌。
曾经和她有过回忆的人,不是衰老将去,就是已然离世。这被儿孙陪伴着到来的人,大概已经是最后一个记得她的声音的人了。
“母亲,我们回去吧。”
目光混沌的老人怔怔地望着那处墓碑,在她那双由于年老而显出浑浊的眼中似乎映射出什么不同的景象,她的嘴角扯了扯,大概是想露出一个笑容——她眼中的光芒正在慢慢地熄灭,因为某种心愿被满足而逐渐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执念。
她喃喃地念着似乎是告别的低语,任由长子推着自己的轮椅带着自己离开。中年男人对着自己老来得子的孩子呼喊一声,那孩子脆生生地应了,对着墓碑的方向露出大大的笑容。
就如同几十年前一样
“大哥哥再见!”
在投下的树影中的墓碑那里,隐隐有着少年的身形,他身形的轮廓勉强可以看出他伸手细细地抚摸着那已然模糊的相片,他拿起了那束铃兰,转头看向了渐渐远去的三人,轻轻点了点头。
他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男子惊呼着“母亲”的声音,把铃兰放到一边,俯下身在相片上轻吻一下。
“……我来了。”
他消失了,就仿佛这片地界从来没有他的存在过。而他们之间的故事,在这个世界,就这样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