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真是太好了。”幸打破了沉默,她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她这样的话语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太过突出,甚至连烛都对她投去了目光。幸本就不是会被人的目光所影响的人,被人这样注目反倒变得气盛,“反正我也没说错吧,难道你们不高兴吗?”
幸并不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算作被娇养大的她也不是无脑的姑娘,但就这件事而言,她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她所受到的教育让她的心性之中一直带着某种高傲,而流萤却是不一样的。
少女漂亮的面孔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悦,杯子“砰”地砸在桌上,她的音量提高,扫视过众人的眼神仿佛刀子般锐利,“还是说,你们一点都不希望再见到她?”
幸的话语非常尖锐,毫不留情面,甚至将自己的竹马响都直接包括进了“你们”之中。
他们自然是高兴的,但是确实是更加复杂的感情。
除了烛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分外难看。
烛是不会因为这么几句话语就受到影响的,他心中自有分寸,将此作为支撑而硬撑着活下来的古烛,怎么可能因为几句嘲讽就感到不适。就像他始终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别人的话语,基本与他无关。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终端,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
“幸,你说的太过分了些。”响微微皱眉。
“哈?过分?”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语一般,幸撩拨着垂到肩头的微卷金发,她微微抬起下巴,明明比起其他人要娇小一些,却显出了仿佛是在蔑视的意味,她的唇角勾勒着模仿着谁的温软笑容,说着实诚的话语,却是令人不爽的语调,“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你瞧瞧你瞧瞧。”
她抬起手指,像是打量着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你们这一个个的脸色,真好笑。”
响并不想和她起争执,也清楚青梅言辞如此尖利的理由,他的目光瞥向一边,沉默。
茹因为她的话语而缩了缩肩膀,目光游移地垂落在自己腿上。
泉就没什么顾忌,性子直爽的少女直接一句话怼了回去,“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了姜依幸。你以为你自己哪来的资格这样说我们?”
“当时对着终端大吼大叫的,是你吧?”
萧昼泉和姜依幸互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勉强能够好好相处的样子,也不过是没有触及到怒点而已。
萧昼泉看不惯姜依幸自从萤死后就一直一副护着古烛的样子,而姜依幸看不惯萧昼泉仗着自己作为萤的姐姐一直自以为是地将萤划在自身的范围内。
幸本就因为那天对终端那边的萤的吼叫而有些不安,听到这样的嘲讽,眼神一凝,就要起身反讽。
“吵够了没。”原本安静看着终端,始终不插入他们对话的烛,打断了他们的言语。他好看的桃花眼不再是平日那种毫无精神的样子,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说,“你们来这就是为了吵架吗,既然想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那就出去吵。”
泉自知现在不该争吵,便撩了撩耳发转而回身安慰起瑟缩着的茹。幸的表情尚有不甘,但是自知分寸的少女敛去自己的怒意,“嘁”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那边离开了机场的萤,站在机场的门口,拖着行李箱,疑惑地看着这她已经感到有些陌生的城市,她顺了顺自己柔软垂下的金发,轻声自语,“连城市也变了啊,和五年前完全不一样。”
在她身后被斗篷遮掩身形的青年并不说话,萤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轻笑一声抬脚走向停在自己面前的的士。
“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大概连再次见到这片天空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吧。”
“……多谢了,骨。”
“小姑娘要去哪里啊?”
的士的师傅头也没转地问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同坐进车内的骨。
萤已经足足五年没有回到这里,她凭借着自己过去的记忆,报出了记忆中自己以前的住址。
她看着车窗外,面色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抬手轻触隔绝了里外的玻璃窗。
她眼中所看见的景色,早就已经和她记忆中的不同,而曾经那些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事实上她也并不清楚。
萤的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她其实害怕着,物是人非,仅有自己一人维持着原本样子的未来,事实上是多么可怕。就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被丢在五年前,再也未能向前一步——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骨陪伴了她整整五年,自然了解她所想的是什么,抬起手按在她的肩头,“没事的。”是平和的少年音。
“……我知道的。”
“谢谢你啊,骨。”
在前方专心开车的司机先生,只以为单独上车的小姑娘是在和谁通话,暗自笑着现在的年轻人,结果微微抬头却发现——她并没有拿起终端机。
司机先生没有多想,当做是自己听错了,转头便将心思放在寻路上。
萤也不再说话,她知道在大多数时候,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看见骨,虽然她的确和社会脱节有了一段时间,但这就不代表她想让自己的问题被普通人发现。
她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终端机,摆弄着对着古烛的通讯号码发过去一条信息。
“马上就到了。”
的士停在了一座私宅前。萤看了眼曾经居住的地方 ,“啊,师傅到这里就好了。”
司机看了眼停下之处的私宅,明显是久无人住的样子,在一旁的住宅对比下,甚至显得有些阴森。司机一时间想了不少,甚至觉得自己一身冷汗。
萤支付了终端上显示的所需价位,便下了车,把行李箱搬了下去,然而她并没有走向那个所谓她叫停的无人宅子,反而调转了脚步走向另一边的住宅。
惊觉自己想岔了的司机师傅尴尬地笑了笑,转而开车离开了这里。
——萤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回转过头看着那无人寂静的宅子,那是她曾经的家,而现在,却已经空无一人。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父母,记得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欢乐日子,但是,这一切在她坠下的那一刻就结束了。血色的花朵终结了她的一切,她的人生,她的快乐,全部。
萤有没有想过去见自己的父母呢?
……也许并不是没有想过。
她没有再看那栋宅子,径自走向了另一边的住宅。
那边是古烛家的宅子。她和古烛本就是青梅竹马,古烛家是在她家之后搬来的,而后一直住在这里,反倒是她的家,已经不在这里了。
敛去内心的感叹,萤停在了门口,毫无犹豫地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她对着打开的门内的人们笑了。
“——我回来了。”